深陷寿春的周家惶恐不安,而远在邺城的袁府则是蓬荜生辉。自孙策带着传国玉玺来到邺城后,整个大汉都将关注点汇聚在了这里。袁绍现在手中掌握的势力强横无比,如果袁术此举是主动向他臣服的话,那这天下注定就是‘袁’家的掌中之物,无论如何也容不得旁人再染指分毫。
“孙将军一路辛苦了,袁某已经备好酒水为你接风,快请下去歇息。至于豫州牧之事,我定会仔细考量,还望孙将军稍作等待、静候佳音。来人呐,引孙将军前往客房休息,凡是将军所需,必须安排妥当。”袁绍兴高采烈地说道。
孙策也不多言,毕竟开口客套这种事非他所长,但用传国玉玺来换袁绍一句承诺的话,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这汉室衰微,州牧刺史都是凭实力自取的,双袁联盟的话,这天下没有人敢违背他们的意愿。
“各位大人,袁术突然送来传国玉玺给我,你们是如何看待的呢?”袁绍一边将捧在手中的传国玉玺仔细打量,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出口询问手下人的态度。位登九五的吸引力、唤醒了袁绍沉寂许久的野心,君临天下、主宰众生,是他自出洛阳起就有的梦想。现如今面对着袁术的公然示好,他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听下谋臣们的看法。
主簿耿苞作为袁绍的铁杆小弟,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贵在听话好用。他早就在袁绍的授意下、四处散播袁绍有代汉成帝的天命,这种言论让朝中不少人,尤其是以田丰、沮授为代表的强烈反对,纷纷谏言让袁绍取了他的性命。在耿苞即将被袁绍遗弃的危急关头,这传国玉玺的到来、简直就是他最后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必须要绝境反击,不顾一切的怂恿袁绍称帝。
“主公,这是天命所归啊!属下一直听到坊间传言说:‘大汉气数已尽,袁氏是黄胤,黄胤代替赤德’。您今日得到传国玉玺,正好应证了此言,不如,不如借此时机荣登大宝,以安天下民心啊”!
话音刚落,州牧府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称帝!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袁绍对耿苞有这么高的政治觉悟、表示很满意,但太过于表露自己的野心,终究是不符合他袁本初的处事风格。
“耿大人此言在我等面前说说就好了,要是让外人知道了,难保会对你这话心生不悦,以后就莫要再提啦”!
郭图最先反应过来,他太了解袁绍的心中所想了,既然袁绍有野心、也有实力登上帝位,那他就一定要做从龙之功的第一人。
“主公,属下觉得耿大人所说不无道理,既然如今传国玉玺在您手中,那就代表着汉祚已衰,天命靡常。主公四世三公,百姓归心。今有祥瑞在此,自当顺天应人,担负起再造华夏的重任。图,愿为首倡”!
审配虽然是翼州派的核心三巨头之一,但他对于袁绍称帝还是比较开明支持的,见郭图已经抢先表态,思索片刻后出列说道:“主公,耿大人所言字字真切。我河北士民,皆翘首以盼真主。主公您如今雄居翼、青、幽三州,又有吕将军并、兖二州支援,现在袁术将军自领三州之地相投,那这大汉多一半的州郡皆愿听从您的号令。称帝建国,正可凝聚八州之力,使文武有所望,士庶有所归。若迟疑不决,岂不寒了天下豪杰之心?配,愿效死力,助主公成就此不世之伟业!”他语气铿锵,绝不会放过这个让家族起飞的机会。
“荒谬!审大人、郭大人糊涂,勿误我主”!
一声暴喝如同冷水泼入沸油。只见沮授须发皆张,疾步上前拱手说道:“主公!万不可行此僭越之事!汉室虽微,然正统犹存!主公一旦称帝,便是授人以柄,我军实控州郡不足三,届时若那吕布、袁术翻脸,以结天下诸侯借尊汉之名合而攻我,我们顷刻间便会沦为众矢之的!而且我军内部怀念汉恩者,亦将离心离德。此举无异于引火自焚,请主公明察”!
“公与之言,乃金石之论!”田丰紧随其后,他性格更为刚烈,平头哥附体之下言语如刀、开始咔咔乱杀,“主公!今日之势,强敌环绕,内政未安。当务之急,乃是积蓄粮草、广筑高墙,整顿军备、安抚民心,寻机吞并天下诸侯、迎奉天子于邺城,行霍光、周公之事,则霸业可成!为些许虚名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则不智也!岂不闻‘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理?若贸然称尊,恐霸业未成,而大祸先至。属下请主公三思啊”!
面对沮授、田丰这两个政敌的激烈反对,郭大嘴冷笑一声,再次拱手向袁绍进言道:“主公!这二人所言,未免太过迂腐!当今天下,强者为尊!您早一日荣登帝位,将士们心有所盼,自当会激励他们以命相效。此乃是王霸之资,岂是你们二人口中所说的虚名”?
审配作为翼州派的核心人物,见自己两个盟友都反对自己,虽然心里有气,但也知道这二人确有真才实学,而且所言非虚。但让审配就这么放弃、这个可以执天下牛耳的机会,他又不愿意,所以思索片刻后说道:“郭大人所言在理!我主兵精粮足,又有吕将军结亲相投,即使有个别宵小心有不满,又能如何?若他们敢来,正好以逸待劳一举平定,毕其功于一役、则天下可安”!
田丰见审配的话风、没有刚才那么锐利了,态度略微缓和了下说道:“审大人,虽然如今汉室衰微,但在百姓心中仍然以汉民为傲。若是倒行逆施、战火再起,那主公免不了会被千万黎民唾弃啊”!
郭图见自己两个死对头咄咄逼人,又见审配意有所动,心知自己再不放大招就要GG了。
“可笑可笑,寻常百姓早已无生路可言,易子相食、浮漂千里,难道众位大人都没看见嘛?一群苟活于世的难民、还会心存汉室?他们这群蝼蚁不想着如何填饱肚子,还会怕换个王朝要不到饭嘛?现如今还忠于汉室的,恐怕是田、沮二位大人吧”!郭大嘴这话说完,悄悄的瞥了一眼往日盟友许大聪明,心说这毕竟不是自己的铁粉、在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要是辛家兄弟今日能够在场的话,那早就跳出来帮自己干他们了。
现场状况如今是3v2,称帝这么大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是内部这些实力派都不能团结一致,那若遇强患必将灰飞烟灭。向来机敏的许攸捻着胡须、目光闪烁,他瞟见郭大嘴在看自己,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急于表态。而是在心中盘算着:称帝之事,风险巨大,但若能成,自己便是从龙功臣,位极人臣……然而,沮授、田丰的分析又切中要害。他瞥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的袁绍,最终决定暂不站队,难得的紧闭其口、未发一言。
而逢纪见许攸这个大聪明都不说话了,又看了看正在激烈争辩的几人,他观察了一下袁绍的表情,同样选择了保持沉默。他虽与审配能尿到一个壶里,但亦知田丰、沮授之能,事态不明了前、选择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堂上争论愈发激烈,拥立者与反对者针锋相对,言辞如同刀剑交锋。袁绍紧握着传国玉玺端坐于主位,听着手下最顶尖的智囊们在权衡利弊、唇枪舌战,他最初那颗蠢蠢欲动的雄心,渐渐被疑虑和权衡所取代。
袁绍低头瞧了一眼、手中那方镶嵌着金角的传国玉玺,此刻已不再是祥瑞,反而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集团内部深不见底的裂痕。
“够了!”
袁绍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烦躁。他挥了挥手,目光扫过众人,然后将玉玺端放于面前的桌案上,心有不甘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称帝之事今后勿要再提,都散了吧”!
这句话说完,袁绍也不再理会众人,将传国玉玺留于桌案上拂袖而去,那不甘的背影带着无尽的遗憾,最终隐没于昏明边缘。
这是袁绍一生中最接近皇位的时刻,可惜终究是因为他顾虑太多,而带着这份遗憾,殒命于人性中的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