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开篇之际,我们先介绍一下刘邦八个儿子以及现状,这样便于我们理解后面的历史,刘邦儿子并不多,其八名儿子按长幼顺序分别是:刘肥(已逝)、刘盈(已逝)、刘如意(已被杀)、刘恒(尚还健在,当前是代王)、刘恢(已被自尽)、刘友(已被饿毙)、刘长(被吕后抚养长大,是淮南王)、刘建(当前是燕王)。
对于吕后而言,刘邦这一群儿子中尚未摆平的也仅剩两位:代王刘恒和燕王刘建。
如果继续扩大战果,拿下代王刘恒和燕王刘建,那么吕后所构建的“五极多边形”(吕后、诸吕、审视其、皇族宗室、西汉开国老臣)中的宗室这一极将被持续削弱,诸吕这一极将得以持续强化,剩下的事情就非常简单——处理掉少帝刘恭,另立刘盈亲生的其他儿子即可。
吕后之所以不再执着于要用张皇后(吕后外甥女)所生育的孩子继位,一方面是张皇后在刘盈驾崩不久后就病逝了,另一方面则是张皇后压根就没有生育能力,并没有为刘盈留下龙种凤苗。
关于朝中的那一帮老臣,吕后认为继续胡萝卜加大棒伺候,然后用时间慢慢磨就行,只要宗室这一支力量被削到地板上了,老臣们也翻不起浪花,毕竟岁月不饶人。
吕后的这一想法和计划,在逻辑和理论上看似行得通,但是计划在现实面前通常不仅骨感而且弱不禁风。
这一章,我们讲述吕后在汉廷“五极多边形”权力结构上的折腾以及突发意外和驾崩……
高后七年(公元前181年)~高后八年(前180年)的历史非常诡异,而且这些诡异并非史学大佬司马光刻意春秋笔墨……
【代王刘恒的抗争和燕王刘建的不幸】
公元前183年,吕后派使臣前往代地通知代王刘恒,朝廷决定改封他为赵王。
代地原本远离京师长安,在汉帝国的版图中,代地最大的战略价值在于北御匈奴。此前陈豨、韩王信等人都在代地受困于匈奴过,大汉帝国诞生之后,刘邦生前多次统兵前往代地平叛和与匈奴开片。
如果拿赵地和代地相比,赵地更富裕、领地更辽阔、更安全,吕后意欲将刘恒改封为赵王动机很明确:在刘恒挪窝的过程中,架空,择机做掉。
早在13年前(前196年),刘邦平息了陈豨之乱后,就封刘恒为代王,其时的代王才8岁,如今13年过去,代王不仅成年、成熟了,而且在代地根深蒂固,吕后难以撼动。
公元前195年,刘邦驾崩后吕后就独揽朝纲,12年以来,代王刘恒之所以相安无事,一方面是因为刘恒在代地根深蒂固,另一方面则是因代地远离长安,吕后鞭长莫及。
现在面的吕后的调令,刘恒果断拒绝,而且给出了无比高大上的理由:臣愿意在代地为汉帝国驻守边疆。
面对刘恒的拒绝,吕后妥协了,没有进一步升级措施,迫使刘恒就范。事实上,吕后当政以来,也从没对任何刘姓诸侯兴兵动武过,吕后自己也深知,那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开将身不由己,极容易被刀剑所反噬。
当吕后将目光由代王刘恒转移至燕王刘建身上之后,刘建却意外地给予了吕后一个恰如其分的时机——公元前183年9月,年轻力壮的刘建竟然因病去世。至此权力交接之际,吕后果断地向燕国派出了一支秘密力量,潜入燕地做掉了燕王刘建所留下的唯一的儿子以及其母亲。
如此一来,燕王刘建后继无人,诸侯燕就此也改姓吕。
次年(前180年),吕后封立吕台(吕后的侄儿)之子吕通为燕王;同时封吕通的弟弟吕庄为东平侯。
吕后的手法与刘邦有着天壤之别,刘邦当年剿灭异姓王所用的都是阳谋,吕后灭刘姓诸侯时无一例外地都采取见不得光的阴谋。
阴谋和阳谋看似效果相差无几,实则不然,阴阳之间的距离往往堪比银河系。阴谋每得逞一回,就会丧失一部分人心,人心这东西,丢了就永远地丢了,无法捡回来。
至此,吕家人已经占据了梁王、赵王、燕王三个诸侯王的位置,而且还额外分封了一位吕王,至于封侯那就更多,就连吕后的妹妹吕媭(樊哙的媳妇)也被封为临光侯。
【汉少帝刘恭之死】
汉少帝刘恭在未央宫中注定是孤家寡人。
当初刘盈驾崩后吕后立其为帝的唯一动机在于占坑——既是为自己当政占坑,也是为儿子刘盈这一脉占坑。
但是后来事情发生了诸多变化,女儿张皇后竟然因为刘盈驾崩而郁郁寡欢致病,步刘盈后尘而去,因此吕后思想势必会跟着改变——不再拘泥于将帝位传给张皇后名下这个假冒的儿子。刘盈虽然与张皇后婚后未能孕育龙种,但是跟后宫其他嫔妃有儿子,大位不缺继承人。
除此之外,藏在吕后心中的那一块很重要的心病就是:这儿皇帝原本就不姓刘,随着他逐年长大,一定会知晓实情,届时如果他还在皇位上,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随着刘恭慢慢长大,他果然获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生母被吕后所杀这一情报。刘恭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不懂当自己知晓实情之际也就是被灭口之际。
于是太后对外宣称皇上病了,精神失常,常常胡说八道,不再参与任何朝政,也不再面见任何人。
刘恭这一颗干电池就这样被吕后所抛弃,谁也不知道他何时死于何处,更没人知道死后被埋在了什么地方。
太后提议另立皇帝,群臣附和表示同意,所有人都知道刘恭必须下岗,即便吕后不做掉他,待吕后崩后,老臣和宗室也会做掉他。
在群臣看来,现在的吕后立谁当皇帝都不再重要,宗室和诸吕的矛盾已经水深火热,你死我亡,不可调和,这意味着吕后崩后,无论谁在帝位上,都将被宗室和老臣给拉下马,以彻底终结吕后时代。
高后四年(公元前184年)5月11日,太后立刘盈的儿子恒山王刘义为皇帝,改名为刘弘(注,刘弘原名刘山,于前186年被吕后封为恒山王,并为他改名刘义,现在再度改名为刘弘)。同时改立刘盈的另一名儿子刘朝为恒山王。
就在吕后在朝堂为重新立一个傀儡儿皇帝(史称“后少帝”)忙得不亦乐乎之际,朝中三位老臣陈平、陆贾、周勃联动了……
好久没有提及陆贾,为了防止大家遗忘,有必要穿插介绍一下。
迄今为止,陆贾在《资治通鉴》中已经两次露面,第一次是跟随刘邦一起西征入关,在攻打函谷关之际,陆贾与张良一起上山忽悠了秦将,然后刘邦趁机发动突袭,顺利拿下函谷关。
第二次露面则是大汉帝国诞生后,陆贾领刘邦之命出使南越,一顿忽悠下来,赵佗不仅厚遇有加,而且对汉帝国俯首称臣。
这些历史表明两点:其一,陆贾绝对是元老级的老臣;其二,陆贾是汉初时期刘邦的重要智囊团成员之一,其综合实力和地位已经超出郦食其、随何(刘邦当初派去说服黥布投汉的那位)。
陆贾其实只干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穿针引线一样地将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串在了一起。
陆贾放低姿态去拜访陈平,委婉地提醒陈平:“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谐,士人就会归附;汉帝国的天下即使有重大变故,,也会牢牢地掌控于将和相的掌心。”
在陆贾的穿针引线和友情提醒下,陈平采纳了陆贾的系列建言,动用五百斤黄金的巨款前往周勃府上为周勃祝寿,周勃则为陈平大摆宴席,说是庆祝生日,实则是在推杯换盏之间相互交底。
太尉周勃也是有钱的大老板,同样斥巨资为陈平祝寿,大摆宴席,将相之间的互动不仅公开,而且还声势浩大,而这一切都是千年老狐狸陆贾的计谋之一。
为了拉拢并回馈陆贾,不差钱的陈平大手一挥,送给陆贾一百个奴婢、五十乘马车、五百万巨款,陆贾毫不客气,落落大方全数笑纳。
陈平与周勃高调互赠寿礼、大摆宴席,这绝非老臣们的显摆,而是对外发出的一束极其重要的朝政信号。所有不安的、害怕的、骑墙观望的各方,我陈平、周勃和陆贾告诉大家:汉廷的文官集团、掌控汉军的武将、以及善谋善言的老狐狸们已经携手……诸吕请悠着点!宗室请再忍一忍!骑墙观望者请认清形势!
汉帝国的老臣们已万事俱备,就差东风……
【吕后驾崩前的布局】
老臣们所期盼的“东风”来得比较及时……
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3月,吕后在京师长安参加了一场除恶的祭仪活动返回长乐宫的途中,竟然被一只类似于灰狗的动物给咬伤了。
这只似狗非狗的怪兽猛扑吕后腋窝,仿佛是看穿了吕后将所有的恶都藏在了嘎吱窝,攻击得手之后就转瞬消失不见,并从此再也没有显身过。
京师长安靠近秦岭,有野生动物闯入长安城这一点都不稀奇,就像今天的野猪拖儿带女地,隔三差五就去西湖畔散步觅食一样,司空见惯。
至于那只似狗非狗的野兽袭击吕后的腋下也完全符合逻辑,吕后一定是乘车出行,窜入马车车厢之后,吕后和那只怪兽相互被惊吓,吕后一定是本能地举起手护着头和脸,怪兽则慌不择路地撞伤了吕后的臂膀和腋下。
但是,史家大佬(《资治通鉴》——司马光;《史记》——司马迁;《汉书》——班固)们则不这么认为,他们非常默契地采用了春秋笔法,让怪兽化身为“天降正义之神”,狠狠地攻击了吕后见不得人的腋下,并让其从此病重不治。
遭遇怪兽攻击之后,吕后也慌了,这到底是什么梗?
吕后也没有能力去问天问地问神,于是找人来占卜了一把。前往长乐宫中占卜的这位也是高人,直接给出了答案:“这是赵王刘如意在闹鬼。”
也许是赵如意当年8岁就被毒杀,且没有任何亲人在世,所以占卜人才将这个帽子戴在他头上。至于对吕后恨之入骨的刘恢、刘友,以及如果地下有知势必采取为孩子们复仇的刘邦,这些都不是占卜人敢惹的。
但是,史家大佬们才不管这些,必须拿刘如意说事,给吕后搞点事情,让其不得安宁,同时让世人记住这个长乐宫中的恶魔!
怪兽、占卜和腋下的伤叠加在一起,吕后终于明白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大去之期不远矣,必须为身后事布局。
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7月,吕后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王吕产为将军统领南军。
帝国京师长安中的军事力量就这样全交给了诸吕,吕后也算是安心一点点了。吕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吕产、吕禄叫到病榻前,给出了最终遗嘱:“我封立吕氏为王,大臣多不服。马上就要走了,皇帝年幼,大臣们会乘机向吕氏发难。你们务必要牢牢控制住禁军,严守宫廷,千万不要为送丧而离开,以免被人所制!”
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7月13日,吕后驾崩,留下遗诏:大赦天下,命吕王吕产为相国,以吕禄之女为皇后。
吕后失算了!
她必须失算,她必然失算!
也许是因为吕后的先天资质远不及后世武则天,也许是忙着为诸吕铺路,竟然忘了高祖驾崩前后给她留下的那一堂大课。
汉高祖那只千年的狐狸驾崩前用了长达两年的时间来布局,一部分被吕后给拆解(杀戚夫人和赵王刘如意),一部分却被宗室和老臣们铭心刻骨(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吕后只要稍稍回归一丢丢人间清醒,回味一下刘邦的那一堂大课,那么她驾崩之际也就不会这么干,更不会这么玩,将手伸向了身后事……
【结语】
随着吕后驾崩,她呕心沥血所构建的“五极多边形”权力结构迅速崩塌,无他,无论是诸吕还是审食其都高度依附于吕后,现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在这一枚变异的“五极多边形”上,吕后身居顶点,审视其和诸吕因为顶点的存在而依附,宗室和老臣因为顶点的存在而隐忍不发,现在顶点消失了,一切都有待重构……至于由谁重构,自然都是刀剑、实力和血统说了算。
诸吕才能平庸;老臣和宗室积蓄的怨气如蓄势待发的火山;审食其这只横行于长安的大闸蟹则分分钟会被剪断蟹钳,五花大绑之后下蒸锅,这一切将是历史必然,是政治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