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来投那天,襄阳刚下过一场雨。
城门口的泥还没干,这个身材高大、面相沉稳的南阳汉子,带着三十多个亲兵,风尘仆仆地站在刺史府前,拱手道:
“袁术苛政,民不聊生。末将愿随使君,保境安民。”
刘表亲自迎出堂外,上下打量——铠甲旧但整洁,佩刀磨得发亮,眼神不飘,站姿如松。一看就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实在人。
“文将军一路辛苦。”刘表伸手扶他,“进来说话。”
堂内,蒯越、黄忠、张辽已在座。刘表没绕弯子,直接问:“南阳形势如何?袁术,真如传言那般不堪?”
文聘点头:“袁公路志大才疏,好排场、轻实务。南阳粮仓空了半年,他还天天摆宴听曲。百姓卖儿鬻女,士卒三日一餐。我几次劝他整军备粮,他只说‘有孙文台在,何惧刘表’。”
“孙坚……”刘表眼神一沉。
这个名字,他太熟了。
“孙文台还在袁术帐下?”刘表问。
“不但在,还被授了‘假节钺’,总督宛城、樊城诸军事。”文聘语气凝重,“此人勇猛。是襄阳最大的威胁。”
刘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啊,他不来,我还得去找他。既然他想打——那就让他来。”
他转身,对文聘道:“我任命你为‘先锋将军’,即日起在襄阳招募新军,操练水陆,准备渡汉水,先取樊城。”
文聘抱拳:“末将必不负命!”
文聘刚领命下去,袁绍的使者就到了。
逢纪,袁绍帐下谋士,青衫玉带,笑容温润,一进门就拱手:“袁公闻使君坐镇襄阳,喜不自胜,特命在下携礼而来,愿与使君结南北之盟。”
刘表请他入座,茶还没凉,逢纪就直入主题:
“袁术僭逆,天下共讨。若使君自南攻宛城,袁公自北压颍川,南北夹击,袁术必亡。事成之后,袁公愿上表天子,封使君为荆州牧,统辖八郡。”
堂内众人神色各异。
蒯越低头喝茶,黄忠皱眉不语,张辽手按刀柄,刘表现在虽然面对袁术的巨大压力,但也不想随便和袁绍结盟。
刘表笑了:“袁本初高义,表心感之。只是荆州初定,百废待兴,我当先固根本,徐图宛城,不过若是本初兄弟在北方攻打袁术,我在荆州必定响应。”
逢纪笑容不变:“使君谨慎,理当如此。”
刘表命人奉上回礼——漆器、锦缎、鹿茸,外加一封措辞恭敬却不露锋芒的书信,让逢纪带回河北。
众人正商议樊城布防,蒯良匆匆入内,“使君,益州消息。”
蒯良说,我的人在襄阳城听一个益州商人说,刘焉在成都“私用天子车盖、黄袍、龙床”,僭越之罪确凿。
王咸侄儿——王咸是益州豪强,几年前被刘焉以“谋逆”罪满门抄斩。此人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贩盐为生。
“刘焉……”刘表冷笑,“我倒忘了这位‘宗室贤王’。列位觉得这事我当管不当管?”
蔡瑁第一个跳起来:“天赐良机!刘焉僭越,罪同谋反。使君当立即发兵,直取成都!”
蒯越摇头:“不可。益州路险,粮道难通。若我主力入川,袁术必趁虚而入。届时首尾难顾,悔之晚矣。”
黄忠也开口:“老朽曾在袁绍帐下见过孙坚。此人勇猛无双,若知我军入蜀,必率轻骑突袭襄阳。到时,谁能挡他?”
堂内一时沉默。
刘表缓缓开口:“你们说得都对——益州要取,但不是现在。”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南阳”二字上:
“中原未定,无人关注西陲。这正是我谋划益州的最好时机——但动手之前,必须先拔掉孙坚这颗钉子。”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孙坚不死,我寝食难安。刘焉不除,我壮志难酬。但先后有序——先南阳,后益州;先斩孙坚,再平刘焉。”
众人齐声:“谨遵使君令!”
散会后,刘表留下蒯越。
“刘焉的事,可以先运作起来,我们要先在益州埋颗棋子。”
蒯越问:“使君想怎么做?”
“甘宁。”刘表道,“锦帆贼出身,勇猛善战,但不得志。刘焉不用他,正好给我机会。”
他提笔写信,言辞恳切:
“闻君雄才,困于庸主。今刘焉僭越,天怒人怨。若君愿举义旗,共讨逆贼,事成之后,涪县太守之位,非君莫属。”
写完,他唤来一人:“周仓,这信,你亲自送去。”
周仓将头发剃的极短,倒更像一个卤蛋了。
刘表笑道,“怎么?你小子信佛了?”
周仓嘻笑着伸手摸着自己的头发,“这样跑的快。”
他脚程极快,日行三百里,刘表发挥他的长处,让他做送信的差人。他接过信,绑在小腿内侧,拱手道:“七日之内,必到垫江。”
刘表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襄阳城内一片忙碌,连市井小贩都觉出了不同——军营鼓声比鸡叫还早,铁匠铺的火星子彻夜不熄,连城门守卒查路引都多了三分警惕。
文聘在城西校场搭起三座高台,亲自示范“结阵抗骑”之法。新兵初练,常被骑兵冲散,他不骂不罚,只让老兵重演一遍,再让新兵自己琢磨错在哪。十日下来,阵型已能扛住三轮冲击。
黄忠蹲在铁匠坊,手边堆着三寸厚的柳木板。每批枪尖送来,他亲自试捅,不合格的当场砸弯,扔回炉里。“战场上断一杆枪,死的是自家兄弟。”他嗓门大,半个坊都听得见。
张辽带轻骑沿汉水来回巡逻,专抓可疑面孔。有次半夜截住一商队,搜出密信——果然是袁术细作。他二话不说,捆了送回刺史府,自己继续巡河,天亮才回营吃饭。
蔡瑁憋着一口气,在自家庄园拉出两千部曲,天不亮就操练。他老婆劝他别太拼,他瞪眼:“南郡太守!那是管江陵、公安的肥缺!刘表金口玉言,我蔡德珪这次要凭战功上位!”
刘表也没闲着。每日午后,他召刘琦、刘琮到书房,摊开军报让他们念,粮册让他们算,地图让他们指。“看懂了,才能守得住。”他常这么说。刘琮有次指错宛城位置,刘表没骂,只让他抄《荆州舆图》十遍——第二天,再没指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