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短促而坚定地响了三声。
秦婉缓缓睁开眼,睫毛轻颤,伸手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
指尖触到的只是一片空荡。
她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早已关闭所有消息推送,彻底删去了社交软件。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回音,微风从窗帘缝隙悄然溜入,撩起一角,一缕晨光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道细长的光痕。
她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一丝凉意顺着脚心蔓延上来。
这熟悉又陌生的清晨,再没有第一条消息的期待。
从前这个时间,她总会下意识抓起手机,翻看有没有林玄的消息。
哪怕只是他随手发布的一条无关紧要的动态,她也会反复点开,逐字阅读,仿佛那些冷冰冰的文字里藏着某种温度。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连等待也成了奢侈。
她站起身,走向镜子。
镜中映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眼底浮着淡淡的青影,像是昨夜辗转反侧的无声证词。
她凝视着自己许久,终于拧开水龙头,掬起冷水扑在脸上。
水珠沿着下巴滑落,滴在衣领边缘。
她用毛巾擦干,换上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将长发高高束起,扎成一个干净清爽的马尾,仿佛要把纷乱的心绪也一并收拢。
书桌抽屉被轻轻拉开,那本深褐色皮质日记本静静躺在角落,封皮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取出它,翻开第一页,一行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帘:“愿你余生安稳,不负真心。”
墨迹早已干透,纸页平整如初,未曾有丝毫折损。
她合上本子,动作轻缓却坚定,随后将它放进随身的手提包里——这是第一次,她带着这本日记走进公司。
地铁站人流如织,脚步声与广播声交织成一片喧嚣。
她刷卡进站,寻了个靠边的角落站定。车厢微微晃动,有人低头沉浸在手机屏幕的光影中,有人闭目养神,眉宇间写满倦意。
她望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眼神比昨日多了一分清明,少了一丝游移。
抵达公司楼下,她仰头望向那栋高耸的大楼。
玻璃幕墙倒映着天空的流云与晨光,反射出刺目的银白。她迈步走入大堂,步入电梯,指尖按下二十三楼的按钮。
会议室里,部门主管正讲解季度报表,声音平稳而枯燥。
秦婉坐在靠窗的位置,笔记本摊开,笔尖悬停在纸面,迟迟未落。
她的思绪仍被昨晚的画面缠绕——林玄站在欧式城堡门前,苏瑶依偎在他肩头,两人笑意盈盈地望向镜头,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幸福画卷。
她指尖收紧,笔杆微微发烫,终于用力写下第一行数据。
会议进行到中途,主管环视一圈:“谁有新项目建议?”
短暂的沉默如薄雾笼罩。
秦婉抬起头,声音清晰而沉稳:“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我们可以与华南区供应链团队合作,打通仓储物流的数据系统。
此前小范围试点显示,效率提升了百分之十八。
若全面推行,预计运营成本还能再降低五个百分点。”
主管眉头微蹙:“跨区域协调难度不小,人力投入也大。”
“我明白。”她语气平静,“但我可以牵头推进。我已经联系过对方负责人,他们愿意配合开展为期三个月的试点。”
会议室陷入几秒的寂静。
主管终于点头:“那你准备一份详细方案,下周例会汇报。”
“好。”她合上笔记本,动作干脆。
散会后,她没有返回工位,径直走向茶水间。
倒了一杯热水,倚在窗边慢慢啜饮。
窗外是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车辆川流不息,引擎声此起彼伏。
她从包里取出日记本,翻到空白页,一笔一划写下:“今天提了第一个项目。”
字迹清晰,力道适中。
写完便合上,仿佛将一份重量悄然安放。
午休时,同事凑过来,打量她片刻:“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可能吧。”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睡得不太好。”
“听说你堂哥那边出事了?公司账户被冻结了?”
她点点头:“嗯,资金链断了,银行不肯续贷。”
“你爸没帮忙?”
“帮不了。”她放下筷子,语气平静,“他自己也周转不开。”
同事轻叹:“这年头,生意真不好做。”
她没有接话。
饭后回到工位,处理完几封邮件,一封来自行业协会的邀请函跳出屏幕——下周将举办青年企业家交流会,主题为“数字化转型”。
她点开链接,认真填写姓名与职位,提交报名。
下午两点,人事部来电,询问她是否愿意担任新实习生的带教导师。
“我没带过人。”
“没关系,主要是指导基础流程。你也刚升主管不久,正好一起成长。”
她略作思索,答道:“行,我来。”
挂断电话,她打开电脑,在桌面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新人培训计划”,目录清晰,条目分明。
下班前,她整理好明日所需的资料,再次将日记本小心放入包中。
走出公司时,天色尚未完全暗沉,街边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洒在行人匆匆的身影上。
她走得很慢,路过一家花店时停下脚步。
橱窗内摆着一盆绿萝,叶片油亮饱满,茎蔓挺拔有力,在灯光下泛着生机勃勃的绿意。
她忽然记起,家里那盆早已枯萎,连最后一片叶子也在某天无声坠落。
她没有进去,转身继续前行。
回到家,她将包放在沙发上,打开灯。
房间整洁如昨,一尘不染。
她脱下外套,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等水沸腾的间隙,她背靠着墙,闭上眼,任寂静包裹全身。
面条熟了,她端到餐桌前坐下。
尝了一口,味道寡淡无奇。但她依旧一口一口,全部吃完。
洗碗时,热水烫得指尖发红。
她没有关掉水龙头,任水流持续冲刷着碗盘,仿佛想洗净某种看不见的痕迹。
忽然,林玄的身影又浮现眼前。那时她常常加班至深夜,推开家门,总能闻到饭菜的香气氤氲还在空气里漂流。
有一次她说菜太咸,他立刻尝了一口,皱眉说下次注意。
第二天炖汤,果然特意少放了盐,还笑着问她:“这次呢?”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关掉水龙头,强制自己断掉这些念头,因为现在这些念头就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刺在心脏上,感受到一阵阵莫名的疼痛。
回到客厅,她打开电视,新闻正播报国际财经动态。
画面一闪,林氏集团的标志赫然出现。
她没有换台,只是静静地听了几句,随即伸手按下遥控器,屏幕归于黑暗。
手机在包里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银行发来的通知——本月工资已到账。
她点开余额页面,目光停留片刻,默默退出。
接着打开备忘录,逐条写下明天的安排:
修改项目方案;
与华南团队召开视频会议;
准备新人入职材料;
去理发店剪头发;
每一个字都写得清晰有序。
写完,锁屏,放回包中。
她走到阳台,推开窗户。
晚风涌入,吹乱了额前的刘海,也拂过心头的褶皱。
楼下街道灯火通明,出租车一辆接一辆驶过,车灯连成流动的光河。
她扶着栏杆,静静伫立十分钟,而后转身回屋。
睡前,她将日记本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没有翻开,也没有收起,就像一种无声的陪伴。
躺下后,她望着天花板。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她没有哭。
也没有想林玄。
第二天清晨七点,她准时醒来。
洗漱利落,穿衣整齐,打包好简单的午餐。
出门前,她站在玄关镜前整理领带,动作干脆,神情专注。
包里装着日记本,还有一张打印好的行程表,边角压得平整。
她关门下楼,步入晨光之中。
地铁车厢比昨日稍显空旷。
她找到一处站立的位置,从包里取出耳机戴上。
音乐极轻,几乎淹没在列车运行的节奏里。
她望着窗外飞逝的隧道壁,指尖轻轻敲击着包边,如同敲击一段新生的节拍。
到站后,她随着人流走出站口。
写字楼大厅里,保洁员正弯腰拖地,水痕在地面泛着微光。她刷卡通过闸机,步入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一只手倏然伸入,金属门应声重新开启。
她抬头,看见一名陌生男子穿着熨帖的深灰西装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黑色文件夹。
男子看了她一眼,抬手按下二十三楼。
她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
二十三层到了。
她迈出电梯,步伐稳健,背影挺直。
身后,那名男子悄然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