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把秘典贴身收好，手指还压在衣襟内侧。她低头看圣女，对方靠在石壁边，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黄昏的光从洞口斜照进来，映在她脸上，那道灵教印记像一道干涸的裂痕。
她蹲下身，声音放轻：“你母亲是云七娘。”
圣女的眼皮颤了一下。
“她一直在找你。”燕南泠继续说，“不是现在，是从十年前就开始找了。你写的经文笔迹和她一样，抄的是同一本《守卷录》。你记得吗？”
圣女的手指突然蜷紧，指甲抠进掌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堵住。
萧无痕站在几步外，没有说话，但手已经搭上剑柄。他盯着血池方向，那里开始泛起细小的波纹。
“你不是圣女。”燕南泠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脉搏跳得极快，“你是云汐，是七娘的女儿。他们把你带走，种下血蛊，改了你的记忆。可你刚才听见我说‘母亲’的时候停住了——那是真的你，在挣扎。”
圣女的头缓缓抬起。她的眼睛还是混沌的，但瞳孔深处有光闪了一下。
一滴水从她眼角滑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砸在岩地上。
燕南泠的心跳快了一拍。这是第一次，她看到这个人哭。
血池中央的水面突然隆起，不是手掌，而是数条粗壮的锁链从水中升起，链条上沾满暗红黏液，末端带着钩刺，直扑圣女而来。
“低头！”萧无痕低喝。
燕南泠一把将圣女按倒，自己也趴在地上。一条锁链擦着后背掠过，钩尖划破布料，在皮肤上留下三道火辣辣的痕迹。
她翻身抽出银针，五根并列握在指间。左手捏住其中一根针尾，右手迅速在空中划出半圈，针尖对准锁链关节处连点三次。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噼啪声。星渊残卷的信息曾在梦中出现过：金属导引雷息，可在密闭空间形成瞬击。
第一道锁链动作一滞，中间环节冒出青烟。她立刻甩出第二根针，刺入另一条锁链的符文节点。
萧无痕同时出手。袖中飞出三枚钉子，钉身细长，前端带螺旋纹。一枚击中断链中部，爆开一团火光；第二枚钉穿第三条锁链核心，将其炸成两截；最后一枚直取第四条锁链根部，钉入池面瞬间，整条锁链剧烈抽搐后断裂。
残链落地，发出沉重闷响，像死蛇般蜷缩不动。
但第五条锁链已经缠上圣女的小腿。钩刺扎进皮肉，正要把她往血池拖。
燕南泠扑过去抓住她手臂，用力往后拉。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痛，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撕裂。
“别回去！”她喊，“你不是他们的工具！你是云七娘的女儿！你有名字！”
圣女猛地抬头看她。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清亮了一瞬。
她张了嘴，声音沙哑：“我……叫……”
话没说完，体内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她整个人弓起身子，额头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燕南泠立刻翻腕取出一枚镇定丹塞进她嘴里。药丸化开，她才慢慢平复下来。
萧无痕走过来，看了眼血池。水面恢复平静，但池底隐隐有红光流动，像是某种机制被触发了。
“不能再留。”他说。
“我知道。”燕南泠解开腰间布带，绕过圣女胸口和自己肩膀，把她固定在背上。圣女比想象中轻，骨头硌着她的肩胛，呼吸一下下打在颈侧。
萧无痕走在前面，软剑出鞘半寸，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通道比来时更窄，有些地方需要侧身通过。岩壁开始渗出红色液体，滴落在地发出轻微腐蚀声。
走了不到十步，地面突然一震。头顶碎石掉落，一块较大的岩石砸向燕南泠右肩。她偏头躲开，但背包被砸中，药囊边缘撕裂，几包粉末洒了出来。
“快。”萧无痕回头催促。
他们加快脚步。前方拐角处有坍塌迹象，大块岩石堵住去路。萧无痕上前用剑撬动缝隙，燕南泠则从工具包里取出机关钳，夹住一块松动的石板往外拉。
两人合力清出一条通路。刚穿过，身后整段通道轰然塌陷，尘土冲起老高。
空气变得浑浊。燕南泠咳嗽两声，背着人不敢停下。她的膝盖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磨得生疼。
就在接近出口时，掌心突然发烫。星渊残卷再次浮现文字，只有短短一句：
“需集三术于子时攻阵。”
她脚步一顿。
萧无痕察觉异常，停下回头看她。
“时间定了。”她说，“两天后的子时，必须完成三术共攻。不能再晚。”
他点头：“那就还有时间。”
“不够。”她低声说，“医术我可以，音律、机关的人还没找到。我们得马上开始找。”
“先离开这里。”他提醒。
前方已能看到洞口微光。山风灌进来，吹散了通道里的血腥气。燕南泠深吸一口气，调整背上的人，加快步伐。
冲出洞口时，天色已暗。远处山脚有几点灯火，像是村落。他们站在山坡上，身后是彻底封闭的入口，乱石堆叠，看不出有人进出过的痕迹。
“接下来怎么走？”萧无痕问。
“先回城。”她说，“七娘那里最安全。我要把秘典内容全部记下来，不能漏一个字。”
她摸了摸怀中的书册，确认还在。圣女伏在她背上，呼吸平稳了些，额间印记不再发光。
“你说她会想起来吗？”萧无痕看着昏迷的圣女。
“已经开始想了。”燕南泠说，“她哭了。那就是开始。”
“如果她真是七娘的女儿……”
“那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她打断他，“为什么七娘让我学《守卷录》，为什么她从不提自己的过去，为什么她知道那么多关于星渊的事。这不是巧合。”
萧无痕没再问。
他们沿着山坡往下走。夜风吹起衣角，燕南泠觉得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但她没放慢脚步。
走到半山腰，圣女忽然动了一下。她的手从燕南泠肩头滑下，指尖碰到对方左眉骨的疤痕。
她喃喃说了两个字。
声音很轻，却被燕南泠听到了。
“姐姐。”
燕南泠脚步猛地一顿。
萧无痕也停了下来。
她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把手伸到背后，重新扶正圣女的身体，确保她不会掉下去。
然后继续往前走。
山风更大了，吹得树枝哗哗作响。远处传来一声鸟叫，短促而尖利。
燕南泠的指尖还贴在秘典封皮上，一遍遍回忆里面的字句。她知道，接下来每一刻都不能错。
走到山脚岔路时，她忽然停下。
前方小路上躺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