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荒村废墟里，只有血旋在头顶缓缓转动，红云如死水般凝滞。灵教主悬于半空，面具裂开一道长缝，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像腐坏的树根。他盯着燕南泠，眼神冰冷，却没有再开口。
她站在阵眼中央，左手按着心口下方的伤口，右手紧握银针。指尖发麻，血顺着袖口往下流，滴在焦黑的地面上。她知道时间到了。
子时。
“动手。”她低喝。
话音未落，她甩出银针，直插入地面符纹交汇处。银针没入的瞬间，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符纹上。经脉里的气血猛地逆冲，像是有刀在体内划过。她没有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同一刻，萧无痕双手拍地，机关盒从怀中弹出，落在他掌心。他将腰间匕首插进盒顶凹槽，用力一拧。机括声响起，盒子炸开，百枚暗器呈扇形飞射而出，目标锁定灵教主双肩、丹田、眉心三处要穴。
灵教主终于动了。
他抬手，周身血光暴涨，一层厚实的血膜在身前凝聚，挡下大部分暗器。可仍有几枚穿破防御，擦过他手臂和肩膀，带出几道浅痕。黑血渗出，落在空中竟不落地，反被血漩吸走。
就在这时，一声箫音响起。
短促，却极稳。
灵教圣女靠坐在墙边，玉箫抵唇，手指颤抖却按得极准。她吹的是《破阵曲》第一段引音，音波如刃，切入血祭阵的脉络。原本停滞的金阵残光微微震颤，一道细线般的光从地面升起，与箫音共振。
三股力量——医术引血入阵、机关暗器破防、音律震荡阵基——在空中交汇，形成一股螺旋气流，直扑血祭阵核心。
轰！
祭坛炸裂，碎石四溅。血池干涸，龟裂成蛛网状。地面符文一道接一道熄灭，像是被风吹灭的灯。
灵教主被气浪掀飞，落地时踉跄后退三步，脚跟踩碎一块焦石。他抬手想稳住身形，却发现面具裂得更开了。衣角掀翻，露出眉心一道深紫色印记，正随着血漩的波动忽明忽暗。
燕南泠瞳孔一缩。
掌心星纹突然发烫，她闭眼，残卷浮现三字：“阵眼在他眉心。”
她睁眼，声音穿透风声：“攻眉心！”
萧无痕没有迟疑。软剑出鞘，剑光如电。他借一枚未落地的暗器为踏点，腾身跃起，在空中连踏两步，逼近灵教主头顶。
灵教主察觉危险，抬手欲结印封印眉心。可动作刚起，脚下碎石一滑，左膝微沉。就是这一瞬的迟滞，让萧无痕的剑尖刺入那道紫印半寸。
黑血喷出。
灵教主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血旋剧烈晃动，边缘裂纹蔓延，红云翻滚如沸水。他抬手捂住眉心，指缝间黑血不断涌出，滴落时发出轻微的嗤响，像是腐蚀了空气。
燕南泠喘着气，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她扶住墙，重新站稳。视线扫过战场，看见圣女仍坐在原地，玉箫滑落在旁，嘴角溢血，但眼睛是睁着的，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也点头回应。
远处断墙后，百姓挤在一起，有人捂着嘴，有人低声念她的名字。一个老妇人拉着孩子，喃喃道：“燕大夫……赢了？”
没有人回答。可恐惧不再弥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不住的躁动，像是冻土下开始流动的水。
灵教主缓缓抬起手，抹去眉心血迹。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黑血，忽然笑了。
笑声低哑，却带着某种诡异的平静。
“你们以为……这就够了？”他抬头，面具只剩半边挂在脸上，另一侧完全剥落，露出整张青灰的脸。眼睛深处，有红光缓缓亮起，像是地底燃起的火。
燕南泠心头一紧。
她拉住银针，想再引一次气血，却发现经脉已经枯涩，连抬手都费力。她扭头看向萧无痕。
他站在三丈外，剑尖垂地，呼吸沉重。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力气，此刻连站直都靠剑支撑。他抬头看她，眼神依旧清醒，只是多了几分疲惫。
“还能打吗？”她问。
他没说话，只是把剑换到左手，右手按住腹部伤口，慢慢挺直了背。
她懂了。
她转头看向圣女。
那人靠在墙边，眼皮半合，气息微弱。可当她目光投来时，那人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玉箫。
能。
燕南泠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眼唤出残卷。三行文字还在，只是边缘开始模糊。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睁开眼，盯着灵教主：“你不是说我的力量本该属于你吗？那你现在，拿得走吗？”
灵教主冷笑：“你以为伤了我，就能破阵？这阵法……不是靠你这点伎俩就能毁的。”
他抬起手，眉心紫印虽被刺破，却未消失。血旋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空中血气重新凝聚，一条条锁链从旋涡中探出，比之前更粗，更密。
燕南泠立刻喊：“准备第二波！”
话音未落，一条血链已朝她抽来。
她闪身躲开，链尾砸在墙上，整面断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她听见萧无痕怒喝一声，剑光闪动，斩断两条扑向圣女的锁链。
可更多的锁链从天而降，像是雨。
她咬牙，再次引动银针。这一次，针尖刺入手腕，血顺着符纹蔓延。她感觉到经脉在撕裂，可她不能停。
圣女抬起手，将玉箫放回唇边。
音律再起，比之前更弱，却更稳。
萧无痕收剑回鞘，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块铁牌，插进地面。他双手结印，低声念出机关咒。地下传来机械震动声，一道道金属刺从废墟中弹出，形成临时屏障，挡住部分血链。
燕南泠抓住机会，高声喊：“再来一次！这次，一起动手！”
三人同时发力。
她引血入阵，银针嗡鸣。
萧无痕拍地，机关刺齐射。
圣女吹出长音，音波如刃。
三股力量再次交汇，撞向血旋中心。
轰——
血漩剧烈震荡，边缘炸开一道口子，红云外泄，像是天空裂开了一道缝。灵教主站立不稳，单膝跪地，手撑地面才没倒下。他抬头，眼中红光暴涨，怒吼一声，双手猛然向上托举。
血旋强行闭合，裂口愈合。
他缓缓站起，眉心紫印重新亮起，黑血仍在流，可阵法没有崩。
“我说过……”他声音沙哑，“你们……伤不了我。”
燕南泠喘着气，靠在断墙边。她看着那一幕，心里清楚——刚才那一击，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可她没退。
她拔出银针，重新握紧。哪怕手抖，她也没松。
萧无痕走到她身边，低声问：“还有办法吗？”
她没答，只是抬头看向天空。
血旋还在，可边缘的裂纹没有完全消失。那道被炸开的口子，虽然闭合，却留下了一丝不规则的痕迹，像是瓷器上的裂釉。
她忽然想到什么。
低头看掌心，残卷文字正在消散。最后一行，浮现出三个字：
“破其形”。
她猛地抬头。
“不对……我们不用毁它。”她说，“我们只要打破它的形状。”
萧无痕皱眉：“什么意思？”
“阵法靠结构维持。”她语速加快，“如果结构变了，能量就会乱。我们不需要彻底毁掉血旋，只要让它变形，就能打断运转。”
“怎么变？”
她看向圣女：“你能控制音律方向吗？让声音偏左三寸？”
圣女闭眼感受片刻，点头：“可以……但只能维持三息。”
“够了。”她转向萧无痕，“你能让机关刺从东南角突刺吗？时机必须卡在她出音的瞬间。”
“能。”他立刻行动，调整铁牌角度，重新布线。
燕南泠站回阵眼，银针在手。
“等我信号。”她说。
三人静默等待。
血旋缓缓旋转，灵教主站在上方，似乎察觉异常，却没有轻举妄动。他在等，也在恢复。
燕南泠盯着那道裂纹，呼吸放慢。
时机到了。
“现在！”她喊。
圣女吹出一音，音波偏左三寸。
萧无痕拍地，机关刺从东南角暴起。
燕南泠引血入阵，银针刺入新符点。
三股力量以非对称方式冲击血旋。
轰！
血旋猛地一歪，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红云扭曲，裂纹瞬间扩大。灵教主站立不稳，身体倾斜，手抓不住空气，直接从半空摔落，重重砸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发现眉心紫印闪烁不定，像是即将熄灭的灯。
燕南泠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你说你是穿越者……那你告诉我，我母亲叫什么名字？”
灵教主抬头，嘴角流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