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云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的脸颊,在一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最终,在赵禹那不容躲闪的目光注视下,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想。”
赵禹笑了。
那是一种目的达成后,带着几分得意,又带着几分释然的笑。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他拍了板,语气轻快,不容置喙,“就这么定了。”
“这几天你先安心上课,把该带的东西准备一下,不用太多,带几件换洗衣服就行。”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具体时间地点,我到时候会给你发信息。”
说完,他便转身,迈开长腿,朝着远处走去。
“早点回宿舍休息。”
他没有回头,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背影潇洒。
只留下云婳一个人,还愣在原地。
她傻傻地站在香樟树下,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已经快被她捏变形的书,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晚风吹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的灼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抬头看了看赵禹已经快要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这是要和赵老师一起出去旅游了?
两个人?
就他们两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而另一边,已经拐过弯的赵禹,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
他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回味着刚才云婳那一脸“为你着想”的严肃表情,陷入思索。
在乎自己的教资?
他摸了摸下巴。
如果让她知道,他这次去市里开研讨会,当着所有领导和专家的面,把那个价值上亿的“AI德育手环”项目怼得体无完肤,差点让市局领导当场掀桌子……
不知道这小姑娘又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觉得他疯了吧。
事实上,对于赵禹而言,教资并不能成为束缚,真正能够限制他的只有内心的良知。
。。。。。。
或许是临近放假的缘故,接下来的几天,王首一中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型的行为艺术展览馆。
赵禹觉得,自己不是德育处主任,而是某个精神病院的院长,每天的工作就是巡视病房,确保病友们情绪稳定。
先是二次元和三次元的战争。
动漫社的几个成员穿着华丽的 cosplay 服装,放学后在校园里拍外景,正好挡住了校篮球队练球的路。
口角摩擦,迅速升级。
“一群活在虚假世界里的可怜虫!” 篮球队队长,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抱着篮球,居高临下地喷着口水。
“呵,至少我们的世界纯粹又美好,”
动漫社社长,一个戴着白色假发、穿着精灵长袍的瘦弱男生,毫不畏惧地回敬,“不像某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碳基猴子,追着一个皮球跑来跑去,还自以为很有魅力。”
动漫社和篮球社为了争夺场地的使用权,从对喷升级到约架。
一方高举着“二次元至高无上”的旗帜,另一方则声称要“用汗水扞卫三次元的荣耀”。
双方在小树林里摆开阵势,没等动手,却因为“哪部动漫的战力体系更科学”以及“乔丹和流川枫谁的后仰跳投更标准”这种问题,当场展开了辩论。
一方怒斥对方“不事生产,沉迷低俗娱乐”,另一方则嘲讽对手“审美贫瘠,毫无精神追求”。
最后,两拨人闹到了德育处,要求赵禹裁定,到底是“为爱发电”更高尚,还是“为校争光”更实际……
。。。。。。
紧接着,是更离谱的“七加三等于八”事件。
高二二班和三班因为一道数学题吵得不可开交。
不是什么高深的函数或几何,题目是:七加三等于几?
起因是一个数学老师在课上开了个玩笑,说在某种二进制逻辑下,也许存在这种可能。
结果这事被一个因为期待放假而走火入魔的学生听了去,硬生生把一个数学问题上升到了唯物主义与不可知论的终极对决,由此延伸出一场激烈的辩论。
二班的学霸们坚称,基于皮亚诺公理体系,在自然数集合中,七的后继数的后继数的后继数,定义为十。
这是宇宙的真理,不容置疑。
三班以一个叫波拿拿的班长为首,则举着一本哲学书,宣称“存在即合理,共识即真实”。
他们通过班级内投票,45票赞成,3票弃权,一致认为“七加三等于八”,因为“八”这个数字更圆润,更吉利,象征着无限循环与和谐。
两班学生在食堂里互相指责对方是“缺乏想象力的经验主义走狗”和“脱离现实的虚无主义巨婴”……
当两个班的代表因为此事坐在德育处,因为“真理”和“共识”哪个更重要而互相喷口水时,赵禹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跳……
好不容易处理完纠纷,赵禹靠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德育处主任这个职位,需要的不是教育学知识,而是行为艺术的即兴表演能力,外加一点点……精神病学常识。
。。。。。。
至于那些小规模的真人搏斗,更是层出不穷。
有因为豆腐脑应该是甜是咸打起来的,有因为某位流量明星的唱功好坏打起来的,甚至还有两个学生因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终极哲学问题,在图书馆大打出手,最后双双被赵大山一人一只手,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赵禹对此习以为常。
他知道,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闹剧,不过是高压学习环境下,学生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和叛逆情绪,找到的一个个扭曲的宣泄口。
堵,是堵不住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疏导。
给他们一个更安全的舞台,让他们把力气花在写辩论稿和“科学论文”上,总比花在打架上强。
当然,也有一件事让他稍微有点在意。
那就是几天前在澡堂里神秘消失的衣服。
他让赵大山去排查过,但男生澡堂那种人来人往、水汽氤氲的地方,根本无从查起。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大家都是光着身子,谁也不会特别留意谁拿走了什么。
对方显然不是为了钱,他的钱包和手机都安然无恙。这更像是一场恶作剧。
赵禹把几个重点怀疑对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一套衣服而已。
冤冤相报何时了。
比起整个学校正在上演的魔幻现实主义大戏,这点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他就这么一边处理着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小长假的到来。
云婳那丫头,这几天倒是安分得很。
除了偶尔巡逻时碰见,她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或许她也在有意地保持着距离。
终于,在送走了最后一批来德育处写检查的学生后,漫长而喧嚣的一周,结束了。
小长假,如期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