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流室外间,孙菁和李烨像两尊凝固的雕像。
门终于开了,主治医生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来,眼底却有掩不住的光。
“孙总,李先生。”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医生拉下口罩,露出一个极其谨慎,却又真实存在的笑容。
“说了你们先别太激动,要谨慎,”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明亮的质感,“但目前所有的数据,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结果——最凶险的急性排斥期和感染关,孩子……他闯过来了!”
孙菁的手猛地捂住了嘴。
医生用力点着头,仿佛在加强自己的信心:“新的造血干细胞,确认已经稳定植活!它在工作了!只要后续不出现严重的慢性排异,不发生新的致命感染,他康复的希望……非常大!”
孙菁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转向李烨,伸手紧紧扶住了他摇晃的手臂。
李烨抬起头,眼眶通红,视线模糊地看向她。
两人目光交汇,什么商场女强人,什么身份差距,在这一刻都被那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刷得无影无踪。
李烨靠着墙,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医生:“医生……您确定吗?真的……真的过去了?”
医生理解地点头,语气非常肯定:“李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监测了所有关键指标,高烧退了,血氧稳定回升,心率、血压都趋于正常。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他的外周血中明确检测到了来自您的、功能良好的造血干细胞。这就是植活的最直接证据。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和细致的护理,帮他彻底恢复。”
孙菁擦掉不断涌出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接下来我们需要重点注意什么?慢性排异通常有什么表现?感染防控级别需要调整吗?”
医生详细解释:“慢性排异可能表现得更隐匿,比如皮肤、肝脏、口腔黏膜可能出现一些问题,我们会定期监测。感染防控仍然不能松懈,毕竟他的免疫系统需要时间重建,但不必像在层流室里那样绝对隔离了。普通VIp病房的防护标准足够。营养支持、循序渐进的康复活动都很重要。”
几天后,安安转回了普通VIp病房。
孩子瘦得脱了形,陷在雪白的病床里,小得让人心尖发疼。
但那双曾经涣散无神的大眼睛,重新有了孩童的清澈光彩。
他苍白的小脸上,偶尔会露出一抹极浅、却真实存在的笑容。
他醒来后,眼睛慢慢转动,最后牢牢锁定了床边的孙菁和李烨。
他伸出那只瘦弱不堪、还带着留置针的小手,一只手紧紧抓住妈妈的手指,另一只手,则努力地伸向李叔叔。
他用了点力气,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
“妈妈,李叔叔……”他顿了顿,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渴望,“我们……不要分开。”
孙菁和李烨同时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深深望向对方。
李烨看着她,目光深沉得像海,里面翻涌着太多压抑太久的情感。
孙菁没有回避。她紧紧回握住儿子的小手,同时,她的手指也更紧地缠住了李烨那只布满粗茧、却无比温暖的大手。
她看着李烨,声音温柔而斩钉截铁,对着儿子,更是对着他:
“好。”她说,“我们不分开。永远都不。”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明媚而不刺眼,像流淌的金色蜂蜜,暖暖地笼罩在紧紧靠在一起的三人身上。
护士刚给安安换完药,孩子又睡着了,呼吸平稳。
孙菁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对坐在床边的李烨低声说:“看,他睡着的样子,终于不像之前那么痛苦了。”
李烨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安安的小脸,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温柔:“嗯,脸色好像也好看一点点了。刚才他拉着我们手的时候,力气好像也大了一点。”
“他说的那句话……”孙菁抬眼看向李烨。
李烨迎上她的目光,喉咙有些发紧:“我听到了。”
孙菁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李烨,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撑不下来。不只是骨髓,是你一直都在。”
李烨摇摇头,声音低沉:“别说这些。只要你和安安能好,我怎么样都行。”
“不是这样。”孙菁打断他,语气坚定,“不只是因为感激,也不只是因为安安需要你。是我……我需要你。经过这么多事,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想和你,和安安,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李烨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握住孙菁的手,握得很紧:“孙菁……我……我从来没敢想过。你知道我的情况……”
“我知道。”孙菁反握住他的手,力道不容置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几乎在同一时间,外界的消息也终于落定。
孙成斌被正式批捕的通告如同惊雷炸响。
挪用巨额公款、利益输送、商业欺诈,乃至涉嫌教唆杀人,针对安安的阴谋……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
他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势力网络,在孙菁精准迅猛的反击下,彻底土崩瓦解。
孙氏集团经历了一场刮骨疗毒,清除了这个最大的毒瘤和内患。
孙菁以其在危机中展现的铁腕与魄力,赢得了董事会毫无保留的支持。
一个属于阴谋与黑暗的时代,随着孙成斌的入狱,彻底终结。几天后,孙菁的助理来到病房汇报情况。
“孙总,董事会刚刚结束了特别会议,全票通过了对您接下来战略规划的支持。几位之前态度摇摆的元老,也明确表态会全力配合。”
孙菁看着窗外,语气平静:“树倒猢狲散,意料之中。集团内部清理得怎么样了?”
“关键岗位已经全部换上了我们信得过的人。之前几个被孙成斌把控的项目,审计已经介入,该停的停,该调整的调整。虽然短期内财报会难看点,但市场和大部分股东反应积极,认为这是刮骨疗毒,利于长远。”
“嗯,”孙菁点点头,“法律程序那边盯紧点,我要他得到应有的审判。”
“明白。警方和检方证据非常扎实,他这次不可能翻身了。”
助理离开后,李烨给孙菁倒了杯水。
孙菁接过水杯,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像做了场噩梦。”
李烨站在她身边:“噩梦醒了就好。以后都会是好的。”
孙菁靠向他,李烨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两人静静地看着病床上安睡的安安,不再需要更多言语。
又过了几天,安安的精神明显更好了些。
“妈妈,我想听故事。”他小声要求。
孙菁拿起床边的绘本:“好,妈妈给你讲。”
安安却摇摇头,眼睛看向李烨:“我想听李叔叔讲。李叔叔讲的有趣。”
李烨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有点受宠若惊:“好,叔叔给你讲。”
他接过绘本,用带着点口音、但努力变得生动的语气讲起来,不时还模仿一下小动物的叫声。
安安听着,嘴角弯了起来。
讲完故事,安安看着他们俩,突然又问:“李叔叔,你以后每天都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李烨和孙菁对视一眼。
李烨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哽:“好,叔叔以后天天给你讲。”
安安满意了,又伸出小手,一手拉住妈妈,一手拉住李叔叔,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护士进来查房,看到这一幕,笑着说:“这孩子,真黏你们俩。感情真好。”
孙菁和李烨相视而笑,阳光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