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裹着安静，把外面商界的乱糟糟、孙氏集团那些权力争斗的尾巴，全挡在了门外。
“安安今天脸色好多了，”护士换输液袋时笑着说，“你看这小脸，红扑扑的，不像之前那样白得吓人了。”
孙菁凑到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儿子的脸颊，声音放得极柔：“是啊，昨天还能自己吃小半碗粥了。”
“何止呢，”李烨端着刚温好的牛奶过来，语气里藏不住欢喜，“早上我给他看小熊绘本，他眼睛一直跟着翻页，还伸手想摸呢。”
安安的小脑袋上，冒出了一层浅浅的绒毛，浅褐色的，软乎乎的。
孙菁抬手，小心翼翼地拂过那层短发，声音里带着心疼和欣慰：“这头发长出来就好了，之前剃光的时候，看着真揪心。”
“会越长越密的，”李烨坐在旁边，看着安安攥着小拳头的样子，“昨天给他玩我做的小木车，他抓得可紧了，还咿呀叫了两声。”
“你那手艺倒是不错，”孙菁转头看他，“粗粗糙糙的，安安倒喜欢得很。”
“他不嫌弃就好，”李烨挠了挠头，“营养师说要多吃点高蛋白的，我早上试着蒸了鸡蛋羹，他吃了小半碗呢。”
“辛苦你了，”孙菁轻声说，“你自己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还总想着安安。”
李烨的身子顿了顿，后背的隐痛又悄悄冒了上来，二次捐骨髓后的疲惫感，像影子似的跟着他。
但他只是笑了笑：“我没事，安安好起来比啥都强。”
孙菁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倦意，眉头微蹙：“理疗师说你得按时做康复训练，别总陪着安安熬着。”
“知道了，”李烨点头，“等安安睡了我就去，他现在离不开人。”
病房里静了会儿，安安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李烨立刻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小被子：“慢点，别着凉。”
“你陪他待会儿，”孙菁拿起手机，“我去走廊接个公司的电话，很快就回来。”
李烨点头，拿起彩色绘本，翻开第一页，用沙哑却温柔的声音慢慢讲：“从前有只小松鼠，特别勇敢，它要去森林里找松果……”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安安睁着大眼睛，静静地听着，小脑袋时不时微微歪一下。
孙菁在走廊接完电话回来，就看见李烨用那双布满厚茧、指节粗大的手，笨拙地帮安安拼拼图。
那双手，曾经只跟钢筋水泥打交道，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捏着小小的拼图块，慢慢对准位置。
“不对哦，”李烨轻声说，“这个是大树的树干，应该拼在这边。”
安安伸出小手，胡乱指了指，李烨就顺着他指的方向，慢慢调整拼图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父子俩身上，暖融融的。
“医生说今天可以抱他稍微走走，”孙菁走过去说，“别太久就行。”
李烨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双手轻轻托住安安的腰和腿，把他抱了起来。
安安轻飘飘的，李烨像捧着稀世珍宝似的，动作慢得不能再慢。
“慢点，小心点，”孙菁在旁边扶着，语气里带着紧张，“别累着你。”
“没事，”李烨低头看着怀里的安安，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安安，你看窗外，有小鸟在飞呢。”
安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小嘴微微张着，眼睛里闪着光。
李烨抱着他在病房里慢慢踱步，低声絮絮叨叨：“那是麻雀，还有鸽子呢，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公园看更多的鸟。”
孙菁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安安对李烨的依赖，越来越深。
中午午睡醒来，安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手在身边摸索着，嘴里哼哼唧唧的。
孙菁伸手想抱他，他却把头扭开了，小手还在不停地找。
“安安，妈妈在这儿呢。”孙菁轻声说。
可安安还是哼哼，直到李烨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他的小手，他才渐渐安静下来，把头往李烨那边靠了靠。
“还是跟你亲，”孙菁无奈又欣慰地笑了笑，“连睡觉都要找你。”
李烨握紧安安的小手，轻声说：“可能是我天天陪着他，习惯了。”
护士来打针的时候，安安立刻瘪起小嘴，开始哭闹。孙菁哄了半天，他还是挣扎着不肯配合。
“安安乖，不疼的，就一下下。”护士轻声安抚。
安安哭得更厉害了，小手乱挥。
李烨走过去，伸出大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柔：“安安不怕，爸爸在这儿呢，忍一忍就好了，打完针我们吃小饼干好不好？”
奇迹般地，安安的哭声渐渐小了，虽然还是委屈地瘪着嘴，但不再挣扎了，任由护士打完了针。
“真神奇，”护士收拾东西时说，“也就李大哥能安抚住他。”
李烨笑了笑，拿出一块小饼干递给安安：“你看，打完针就有饼干吃了，安安最勇敢了。”
安安抓过饼干，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还一直盯着李烨，生怕他走了。
孙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
孙菁发现自己也变了。可现在，她开始习惯了依赖。
“公司那边又出了点麻烦？”李烨看到她皱着眉看手机，轻声问道。
孙菁叹了口气：“孙成斌的余党还在闹事，不过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别太拼了，”李烨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你都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孙菁抬头看他，心里一暖：“没事，处理完就好了。”
“有事就跟我说，”李烨认真地说，“别一个人扛着。”
那天晚上，孙菁处理完紧急邮件，已经快十点了。
她走进病房，看到李烨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搭在安安的被子上，保持着守护的姿势。
她走过去，轻轻拿起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李烨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到孙菁，眼神从迷茫慢慢变得温柔：“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孙菁轻声道歉。
李烨摇摇头，坐起身，后背的隐痛让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没有，本来也没睡沉。”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他转移了话题，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
“嗯，”孙菁在他旁边坐下，目光落在安安脸上，“孙成斌的案子已经进司法程序了，证据都齐了，他翻不了天。集团内部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局势稳定了。”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李烨，眼神里满是真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李烨。”
李烨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是我该做的。”
孙菁听到这句话，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她微微蹙眉：“李烨，别总说‘该做的’。”
李烨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看到了她眼里的认真。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孙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为安安做了多少？两次捐骨髓，从你自己身上抽出去的，那是你的半条命啊。”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却依旧坚定：“你为我做了多少？一次次挡在我前面，上次在安全通道，你为了护着我，自己都受伤了，甚至不惜拼命。这些，哪里是什么‘该做的’？”
李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孙菁打断了。
“这已经超出了任何责任，也不是什么亏欠能衡量的，”她看着他，眼里带着期盼，“我们之间，能不能从今往后，不要再算谁欠谁的，谁该为谁做什么？那些沉重的包袱，我们都放下，好不好？”
“孙菁，我……”他喉咙发紧，干涩得疼。
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孙菁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和犹豫，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我等你，多久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