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将一张黑色卡片推到孙念安面前,指尖轻轻点了一下:
“顾承宇在海外有几个秘密账户,资金流向像地底暗河,常规手段连影子都摸不到。需要点……特别的方法。”
孙念安看着那张没有任何标识的卡片,没有立刻去接。酒吧里里灯光昏黄,映照着他眼底的挣扎。
“特别的方法?”孙念安声音低沉,“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更危险的方法?”
张雪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摇晃,琥珀色的液体挂壁流淌。“规则是给守规矩的人准备的。孙念安,你想用绅士的拳击规则,去挑战一个手持利刃、毫无底线的街头混混?”
她嗤笑一声,“结果只会是你被打得头破血流,而他还站在你倒下的身体上嘲笑你的天真。”
孙念安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父亲一生磊落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如果我用了这些手段,和他还有什么区别?”
“区别?”张雪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区别在于,你的目的是复仇,是拿回属于你父亲和你的一切,是让作恶者付出代价!而他的目的是贪婪和掠夺!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你是想维持你那点可怜的、毫无用处的清白姿态,然后眼睁睁看着顾承宇继续逍遥,还是不惜沾上污秽,把他拉下马?”
他伸出手,拿起那张黑色卡片,触感冰凉。“谢谢。”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雪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了然的弧度。“明智的选择。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就在孙念安刚刚收起那张卡片,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王倩的信息。
他没有读出声音,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了?你的‘白月光’终于无法忍受你这段时间的阴晴不定和疏远了?”
张雪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孙念安像是被刺痛了,猛地站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张雪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酒,“孙念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边抓着我这根代表着‘黑暗’的救命稻草,一边又对那份早已无法挽回的‘光明’念念不忘,自我折磨!她说了什么?让你如此失态?”
孙念安重重地坐回去,双手插入发间,声音沙哑而疲惫:“她……放手了。”他复述了信息里的关键语句,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她说……我让她感到陌生和窒息……她说,我需要的是能并肩走在黑暗里的人……”
“她说得不对吗?”她反问,“从你决定复仇,从你开始接触我,从你接过那张卡片开始,你和她,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纯粹和阳光,她的存在也只会成为你复仇路上的绊脚石和软肋。现在这样,对你们彼此,都是解脱。”
“解脱?”孙念安苦笑,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你知道失去最后一点光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被黑暗吞噬是什么感觉就够了。”张雪的声音冷了下去,“而且,那光从来就不属于你,或者说,不属于现在的你。孙念安,醒醒吧!告别软弱,才能真正的强大。失去她,意味着你不再有后顾之忧,意味着你终于可以毫无挂碍地……投入这场战争。”
最终,他拿起手机,颤抖着手指,在那条长长的信息下,回复了三个字:“对不起。”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像是一声丧钟。他颓然靠向椅背,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短暂的死寂之后,张雪再次开口。
“感伤时间结束。”她敲了敲桌面,将孙念安的注意力强行拉回,“既然你已经没有退路,那我们该谈谈,如何给你的仇人,准备一份‘大礼’了。”
孙念安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痛苦尚未完全褪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你说。”
张雪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孙念安面前。“顾氏集团,外表光鲜,内里却并非铁板一块。他们最大的命门,在现金流和新区的‘擎天’项目上。”
孙念安打开文件夹,快速浏览着里面的数据和简要分析。
“这是……”他瞳孔微缩。
“他们为‘擎天’项目背负的银行债务已经逼近临界点。”张雪指着其中一行数字,“而且,据我那个‘特别’渠道的消息,为他们承销最近那笔巨额债券的‘宏远证券’,内部对顾氏的偿债能力评估存在严重分歧,只是暂时被压了下去。”
孙念安的心脏猛地一跳,之前的颓丧被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取代。“资金链……市场信心……如果这两个环节任何一个出问题……”
“不是如果,”张雪打断他,眼神锐利,“是必须让它们出问题。单一的违规证据,最多让顾承宇个人惹上麻烦,伤不了顾氏的根本。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个支点,撬动整个雪崩!”
孙念安的思维飞速运转,专业本能被彻底激活:“公开市场的信心极其脆弱,尤其是对高负债企业。任何关于其偿债能力、现金流紧张的负面消息,都可能导致债券价格暴跌,引发恐慌性抛售,进而影响银行信贷评估,收紧贷款……”
“一旦资金链断裂,‘擎天’这种吞金巨兽就会立刻把顾氏拖垮。”张雪接话,语气带着一丝冷酷的期待,“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足够有分量的‘证据’,或者制造一个足够有冲击力的‘事件’,成为那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孙念安合上文件夹,眼神已经变得异常专注和冷静,之前的情绪波动被强行压制下去。“这些数据和分析很关键,但还不够直接。我需要更具体的东西,能指向他们通过关联交易虚增利润、或者隐藏真实负债的证据。”
“关联交易?”张雪微微挑眉,露出一丝赞许,“看来你已经开始抓住关键了。顾承宇和他那几个心腹,确实通过几家设在避税天堂的空壳公司,与顾氏进行着大量‘业务往来’。这些交易的资金流向,或许能告诉我们一些有趣的故事。”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孙念安手边那张黑色卡片。
“常规的财务分析,就像隔靴搔痒。想看到资金真正的流向,特别是那些被刻意隐藏的部分,你需要借助一点‘非常规’的力量。那张卡片背后的渠道,能帮你做到。”
“我明白了。”他拿起卡片,紧紧攥在手里,“我会用我的方式,结合我在投行能接触到的信息,和这个渠道提供的……补充,去挖出那些隐藏的线索。”
“很好。”她举起酒杯,“那么,预祝我们……狩猎愉快。”
孙念安没有举杯,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张雪,你帮我,究竟想要什么?我不相信仅仅是共同的敌人。”
张雪放下酒杯,笑容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我想要什么?或许……是看着这座看似坚固的大厦,从内部轰然倒塌的快感?又或许,我只是享受参与一场精彩博弈的过程?孙念安,有些问题,不必深究。你只需要知道,在扳倒顾承宇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拿起外套:“保持联系,有进展随时通知我。记住,谨慎,再谨慎。”
说完,她转身离开酒吧,留下孙念安独自一人,和他手中那张代表着危险与力量的黑色卡片。
孙念安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许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