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通讯器里,张雪的声音与交易室内闪烁的屏幕和跳动的数据形成冰冷协奏。
“顾氏在加速抛售海外资产。瑞士账户,七十二小时内,四笔资金,总额三亿七千万欧元。动向异常。”
孙念安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顾氏集团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最新财报。
“速度比我们模型预测快了百分之二十二。不是察觉,是他的贪婪在倒计时。”他快速点开一份刚破解的内部文件,“看这里,他为‘新能源巨兽’准备的保证金池,杠杆率已经飙到百分之八百,远远踩破了所有监管红线。他需要现金,不计成本的现金。”
“自掘坟墓。”张雪的评价短促而致命。
“明天,是关键节点。烨安基金会年度会议。”孙念安切换屏幕,父亲留下的股权结构图清晰呈现,那12%的股份是盾牌,也是利刃。
“顾承宇提名了新理事,理查德·李,他的大学同窗,一个擅长在非营利组织外衣下运作利益的律师。”张雪的情报总是同步抵达。
“我知道他。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正因如此,才更适合涂抹颜色。”孙念安的视线穿过交易室的玻璃,日内瓦湖的暮色笼罩对岸那栋低调的建筑——他明日必须踏入的战场。
苏黎世班霍夫大街,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在王倩眼前的咖啡杯里投下晃动的光斑。
当孙念安推门而入时,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那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都与她记忆中的青年相去甚远。
“谢谢你来。”他在对面坐下,对服务生熟稔地点头,“黑咖啡,谢谢。”
王倩将一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推过桌面,声音压得很低:
“我父亲让我转交。顾氏正在疯狂施压,要求至少三家主流媒体撤掉关于他们东南亚工厂非法用工和劳工权益的追踪报道。”
孙念安没有碰信封,只问:“王叔叔近来可好?”
“他很好。”王倩的目光牢牢锁住他,带着不容闪躲的关切,“比你好。你瘦了很多,念安,眼神也变了。”
咖啡馆的钢琴曲柔和流淌,孙念安的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划着圈,避开了她的凝视。
王倩深吸一口气,切入正题,声音更低:“下个月,国际建筑峰会,顾承宇会来。他要在那里为他的新能源项目拉拢国际伙伴,造势。”
“我知道。”他的回答平静无波。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随行人员名单里有谁?”王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怜悯,“张雪。以随行翻译的身份。”
“你信任她吗,念安?”她的问题像一把匕首,直刺核心。
孙念安没有回答这个致命的问题,而是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卡片,推到王倩面前,上面只有一个激光雕刻的代号“夜莺”。
“如果……如果你发现情况异常,或者无法用常规方式联系到我,用这个加密协议找这个人。”
王倩拿起卡片,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夜莺’?这是什么?念安,你到底卷入了多深?这太危险了!”
“只是未雨绸缪。”孙念安站起身,放下钞票压在杯下,“代我向王叔叔问好。”他的告别仓促而决绝。
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王倩清晰地看到窗外不远处,两个穿着同色系风衣、步伐精准得如同镜像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跟随他的人流。她的心骤然揪紧。
深夜,安全屋内只有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多个屏幕发出的冷光,映照着孙念安凝重的侧脸。
桌上的加密终端突然发出尖锐而不间断的蜂鸣,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最高级别警报。
一条来自“夜莺”的信息,像鲜血一样刺目地弹出在主屏幕中央:“身份暴露。顾已知你明日将现身基金会会议。陷阱已布设。”
孙念安的手指瞬间悬停在键盘之上,血液似乎有瞬间的凝固。
第二条信息几乎无缝衔接,带着更深的寒意:“张的身份高度存疑,她与顾的连接远超情报显示。重复,谨慎评估张的一切信息与行动。”
孙念安立刻调出基金会的全部安防布局图、人员名单及会议流程,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推翻原有的每一步计划,重新构筑防线。如果顾承宇已经设下圈套,那么每一步都必须重新计算。
手机屏幕亮起,震动张雪。
他眼神一凛,接通电话,无声地按下了录音键。
“听说你明天要去参加那个……慈善盛会?”张雪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慵懒,“需要个女伴来点缀一下吗?我刚好有空。”
“不必。”孙念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轻笑,“不过,小心点总是好的。顾承宇身边最近多了几个‘新朋友’,保镖,传闻是前摩萨德的精英,专业,而且……没有什么底线。”
孙念安的目光扫过侧面的监控屏幕,楼下街角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已经在那里停留了超过七个小时。“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全吗,张雪?”
电话那头的笑声带着一丝玩味:“我投资了你,我亲爱的合伙人。任何一个理性的投资者,都不希望看到自己潜力巨大的投资标的,在收获季来临前意外夭折,不是吗?”
通话结束。孙念安沉默地打开父亲留下的那块旧怀表,表盖内侧,李烨温暖的笑容和五岁他天真的脸庞,是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的热源。
次日清晨,孙念安站在烨安基金会宏伟却冰冷的大楼前,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朝阳,刺眼而冷漠。
他最后调整了一下耳内的微型通讯器,确认了西装内袋里隐藏的设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旋转门冰凉的金属边框时,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发出了尖锐而持续的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母亲孙菁。
他心头猛地一沉,立刻接起。
“念安!我……我在你父亲书房,那个老书架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些东西!”
母亲的声音急促,充满了压抑的激动和恐惧,“是他亲笔写的备忘录!关于顾承宇很多年前,在城北开发区那块地上的交易!里面有具体经手人、空壳公司名字,还有……还有隐秘的银行转账记录!”
孙念安感到脊背窜上一股寒意:“母亲!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我在陈律师的办公室。念安,顾承宇他当年根本就是……”
孙菁的话音戛然而止,听筒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她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叫。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孙念安低吼,手指死死攥住手机。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随后,一个他刻骨憎恶的、带着虚伪温和与冰冷笑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听筒,直抵耳膜:
“亲爱的,你怎么能……不经我的允许,就随便乱动……我的东西呢?”
是顾承宇!
“顾承宇!你把我母亲怎么样了?!”孙念安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绷紧。
回答他的,是通讯被干脆利落切断后的忙音。
孙念安僵立在原地,仿佛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面前,是旋转门后通往揭露顾承宇罪行、可能给予其致命一击的战场;身后,是电话线那端母亲落入魔掌、生死未卜的绝境。
他的手,终于还是沉重地按在了那冰冷的金属门把上,他用力,推开了那扇通往未知结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