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裹着铁锈和鱼腥味,呜咽着穿过龙门吊的钢铁骨架。
夕阳最后一缕光挣扎着照进b-17仓库,照亮空气中漂浮的陈年灰尘和浓重的霉味。
孙念安和张雪像两只狸猫,借着这短暂的天光潜入这片死寂之地。
“左边第三根柱子后面,”张雪的声音几乎融进风里,“地上有刚留下的鞋印,不止一个人。”
她紧贴着木箱的阴影,右手始终按在腰后的凸起上。那里藏着她最可靠的伙伴。
孙念安没回头,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那张磨损的密码纸和前方工具柜后的目标上。
他轻轻移开沉重的柜子,没发出一丝声响。
后面墙上嵌着一个老式机械密码锁保险箱,古旧,沉重,沉默。
“你确定是这儿吗?”张雪低声问,眉头微蹙,“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心慌。”
这寂静,这空旷,都像精心布置的舞台。
“坐标没错,”
孙念安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只有握着微型手电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父亲的习惯也没错。他总是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最不起眼却又最触动回忆的地方。”
他借着光,再次核对密码纸上那串杂乱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食指稳稳搭上冰冷的锁盘。
“咔哒。”
第一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咔哒。”
第二声伴着锁盘齿牙咬合的触感传来。
他的动作稳定而有节奏。
这不只是开锁,这是跨越生死的对话。
张雪屏住呼吸,能听见自己心跳。
一半注意力在孙念安手上,另一半警惕地监控着仓库内外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被无限拉长。
当最后一个数字对准标记时,孙念安停顿了一下。他看向张雪,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带着决绝,扳动了沉甸甸的金属把手。
“铿!”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打破寂静。厚重的保险箱门弹开一道缝隙。
箱内空间不大。最上面是个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方形物体。
孙念安拿起它,入手是硬皮封面熟悉的质感。
他小心解开油布,露出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扉页上,父亲李烨刚劲的笔迹撞入眼帘:
“若见此录,吾儿念安当已独行风雨。父憾不能伴你成长,唯留此微末之物,盼助你拨云见日。切记,真相之重,非独为复仇,更为守护你父倾尽一生所信之公义与光明。李烨,绝笔。”
“绝笔”二字像烧红的匕首刺痛他的眼睛。
他强压情绪,迅速翻动笔记本。
里面是工整严谨的记录,顾承宇早年利用职权进行利益输送、伪造项目预算、与名为“暗河”的境外空壳公司往来的具体操作手法、精确到分秒的时间、经手人代号,以及部分无法追查到底但路径清晰的资金流向推测。
这不像是私人记录,更像一份等待提交的审计报告初稿。
“我的天……”张雪凑近细看,眼中满是惊异,“这比我们之前拼凑的所有信息都具体十倍!每一个环节都直指核心!但是……孙哥,你父亲他……似乎没打算立刻揭发顾承宇?”
孙念安沉默着翻到最后一页。
只有一行潦草的字,与前面的工整形成鲜明对比:“证据链未闭环,关键物证缺失,启动则打草惊蛇,恐危及菁与安儿。”
“妈妈……和我……”孙念安喃喃低语,闭上眼,仿佛看见父亲在深夜台灯下写下这行字时紧锁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
为了保护家人,这选择了隐忍,只留下这线微弱的希望之光。
他轻轻放下笔记本,仿佛它有千钧重。
旁边是几枚造型奇特的钥匙,材质特殊,纹路古怪,张雪迅速收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无任何标识的金属盒上。
盒子入手冰凉刺骨,异常沉重,严丝合缝,像个浑然天成的金属块。
“这是什么?”张雪也注意到盒子的不寻常,“样子好怪。”
孙念安没回答,用指腹细细摩挲每一个面,每一个棱角。
终于在底部靠近边缘处,感觉到一圈极细微的凹槽。
他心中一动,从贴身口袋掏出那枚从未离身的旧怀表。把背盖边缘对准凹槽,轻轻按压。
“咔。”
一声轻若蚊蚋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动声。
黑色盒子顶部悄无声息滑开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
盒内铺着黑色绒布,上面躺着一枚覆盖复杂电路纹路的银色芯片,和一张被仔细折叠的小纸条。
孙念安展开纸条,上面是父亲更急促凌乱的笔迹,显然是在极度紧迫下书写:
“核心数据及顾与‘暗河’组织资金往来凭证,均在此芯片。此物关联甚大,一旦现世,非死即生。开启需三重密钥,其一为汝之生物信息,其二为……”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
“吱嘎!”
仓库外传来数辆汽车急刹的刺耳声!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数道强力手电光柱刺破昏暗,在仓库内疯狂晃动扫视!
“他们找到这儿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张雪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她迅速将笔记本、钥匙塞进战术背包,“咔嚓”一声,紧凑型手枪已握在手中,保险打开。
孙念安反应同样快,飞快取出银色芯片塞进内衣特制的隐蔽口袋。
将空盒子和未写完的纸条放回保险箱,猛地合上箱门。
“走!”他低喝一声,拉起张雪,两人如融入阴影的猎豹,迅速退向仓库后方那些高大锈蚀、层层堆叠的废弃集装箱迷宫。
脚步声和呼喊声在空旷仓库里回荡,越来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手电光柱不时扫过他们刚才藏身和现在移动的区域。
“分头走!老地方汇合!”孙念安在张雪耳边急速低语,语气不容置疑,“芯片在我身上,我来引开他们!”
张雪猛地转头看他,眼神复杂,担忧,抗拒,但更多的是理解下的决绝。她知道这是目前最优选择。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重重点头:“小心!活着回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灵巧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没入另一条集装箱形成的狭窄通道,消失不见。
孙念安利用集装箱阴影和复杂结构,快速谨慎地向仓库临海的卸货平台移动。
他记得父亲资料里提到,那里有另一条生路,一艘经过伪装、看似废弃实则配备了发动机的小艇。
追兵声音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他们粗暴翻动工具柜、发现保险箱已被打开的咒骂声。
“箱子是空的!东西肯定被拿走了!他们跑不远!分头搜!”一个粗嘎的声音吼道。
孙念安心跳加速,加快脚步,几乎能感受到从卸货平台吹来的咸湿海风。
就在他一个闪身,即将抵达卸货平台边缘,已经能看到那艘伪装小艇模糊轮廓的瞬间。
一个冰冷、带着东欧口音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前方阴影处响起:
“看来,李烨确实给他宝贝儿子留了份厚礼。”
身影闪出,正是那个曾在酒店车库出现过的、顾承宇的心腹西装男。
身后四五名手持枪械、身形彪悍的壮汉如鬼魅般散开,彻底堵死了孙念安通往小艇和海域的去路。
孙念安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他慢慢举起双手,示敌以弱,但大脑在飞速计算,距离小艇的方位,跃入海中需要的时间,如何在枪口下争取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