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太平洋的夜空像被洗过一样干净。
星星挣脱了城市的光害,像碎钻般撒在墨黑的天鹅绒上。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海域,一艘漆皮斑驳的老旧考察船“海风号”正破开墨蓝色的平静海面,坚定不移地驶向某个隐秘坐标。
孙念安独自站在船舷边,海风鼓动着他单薄的衣襟。咸涩的海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冰霜。
“念安。”
张雪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台加固型平板电脑。
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刚收到‘夜莺’转来的加密简报。最高优先级。”
她的声音在海风中有些飘忽,但每个字都重重落下。
“来自苏黎世的消息。你的外公外婆......出事了。”
孙念安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冰铸的面具。
他伸出手,动作稳定得不可思议。
只是在指尖触碰到冰冷屏幕的瞬间,有不到零点一秒的凝滞。
“孙铭远先生和傅文佩女士在湖畔庄园遭遇突发意外。现场有激烈反抗痕迹。孙先生重伤昏迷,正在IcU抢救。傅女士......确认当场死亡。”
张雪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寂静的甲板上。
“警方初步判断是......恶性入室抢劫。”
孙念安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入室抢劫?在苏黎世安保最严密的庄园?目标是两个早已不过问商业事务的老人?”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顾承宇。”
这三个字像冰珠一样滚落。
张雪沉默了片刻,海风在两人之间呼啸。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们现在必须保持清醒。”
她向前一步,平板的冷光映着她的眼睛。
“你外公外婆......他们也许对你不够亲切,但他们从没想过伤害你。他们是你在世上最后的血亲了。”
孙念安的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那里有细碎的磷光在浪花中明灭。
“我记得小时候,外婆总是偷偷在我口袋里塞巧克力。虽然她从不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么做。”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风带走。
“外公最后一次见我时说过,我不该走上父亲的路。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关心。”
“念安......”
“把简报给我。”
他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文字。那些冷漠的官方措辞,那些刻意淡化的细节。
当看到“傅文佩女士确认当场死亡”时,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顾承宇连老人都不放过。”
孙念安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压抑不住的痛苦。
“为了那12%的股权,他已经彻底疯了。”
张雪轻轻按住他紧绷的手臂。
“不止如此。一小时前,我收到了罗森伯格博士的加密反馈。”
她调出另一份文件。
“基金会内部已经公开分裂。顾承宇正在利用这场‘意外’带来的混乱,试图强行改组理事会。他的目标很明确——夺取那12%核心股权的完全控制权。”
孙念安猛地抬头:“他成功了?”
“还没有。但你父亲留下的‘血亲危急条款’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张雪快速滑动屏幕,调出相关条款。
“当你的生命安全受到明确威胁时,罗森伯格主席有权启动这个条款。一旦启动,将立即冻结基金会所有重大决策,并把那12%的股权转入一个特殊信托。”
“启动条件?”
“极其严苛。需要主席的生物密钥、半数以上独立理事的匿名确认,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口袋上。
“一部分与你父亲留下的私人信物绑定的密钥。”
孙念安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揣着父亲从不离身的旧怀表。
“所以父亲早就预料到这一天?”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
“他连顾承宇会对我下手都算到了?”
“你父亲总是想得比所有人都远。”
张雪的声音柔和下来。
“但现在的问题是,罗森伯格博士无法单独启动这个条款。顾承宇的人像猎犬一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且......某些关键密钥,很可能需要你本人确认。”
孙念安苦笑着摇头:“亲自回苏黎世?那等于自投罗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的轮廓。
“我记得父亲总说,这块表会在关键时刻指引我。现在想来,他说的不止是字面意思。”
“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张雪指向远方黑暗的海平面。
“那个岛。你父亲最后的线索指向那里。‘暗河’和‘普罗米修斯基金’的幽灵也萦绕在那里。可能有关键证据,也可能是个陷阱。”
孙念安静静地站着,海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
在不到十秒的沉默后,他抬起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回复罗森伯格:动用一切手段拖延顾承宇。必要时,可以抛出我们掌握的边缘证据扰乱他的节奏。明确告诉他,启动条款所需的部分密钥在我这里,但我需要时间去‘解锁’。”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至于我们——照原计划,加速前进。”
张雪凝视着他:“你确定吗?前面可能是龙潭虎穴。”
“只有找到父亲留下的最终答案,拿到能一击致命的武器,才能真正结束这一切。”
孙念安的最后一句消散在海风里。
“为了所有逝去的人。”
他转向驾驶室,对等候在那里的船长点头。
“加速前进。”
这三个字轻而坚定,像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海风号”的老旧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海域,坚定不移地向着那个既是秘密核心、也注定是最终风暴眼的小岛破浪前行。
远在苏黎世,遗产的暗涌正在疯狂激荡。
而南太平洋深海的冰峰之下,埋葬着起源与终局答案的钥匙,正静静等待着被血与火唤醒。
孙念安最后望了一眼苏黎世的方向,那里有他未尽的责任和流淌的鲜血。
然后他转身,面向微弱的指引灯光,脸上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
张雪静静地站在他身侧,许久才轻声开口:
“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不是安慰,不是鼓励,而是一个承诺。
孙念安没有回答,但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丝。
在这个孤寂的南太平洋之夜,两个身影并肩立在船头,向着未知的黑暗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