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鸟”预案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在压抑的舱室内注入了一丝锐利的希望。
孙念安脸上并无喜色,父亲的“灯塔”布局越是精妙,越是反衬出顾承宇当年下手之狠辣与果决。
“顾承宇冻结资金失败,只会更加疯狂。”刑天关闭平板,将其收回保险柜,“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星图’上的联系人,我会安排在不同节点,通过安全渠道分批联系,避免被一网打尽。”
孙念安颔首,目光却有些游离,仿佛穿透了钢铁舱壁,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日子。
他低声纠正了自己,也像是在对记忆中的画面进行确认:“我父亲李烨,是在视察一个位于江畔、规模宏大的超大型文化综合体工地时,从高处意外坠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悲剧。”
张雪轻声接话,带着一丝不忍:“而那之后…你母亲孙菁女士,是为了保住李烨先生留下的公司和稳定孙氏集团,才在压力下,选择了与当时看起来是唯一依靠的顾承宇…结婚。”
“八年。”孙念安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
她在那座用谎言编织的牢笼里,待了八年。直到…她找到了父亲留下的‘生命密钥’,发现了顾承宇和‘普罗米修斯’的秘密。”
他顿了顿,那个他一直不愿直接面对的真相,终于被血淋淋地撕开,“然后,她被灭口。”
舱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规律而冰冷。
孙念安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愧疚,“她是因为我…因为她对父亲无法割舍的感情…才被杀的。”
就在这时,货轮的广播系统传来船长冷静的声音:“注意,我们即将进入预定海域,一小时后对接临时据点。请相关人员做好准备。”
刑天立刻起身:“我再去检查一下对接程序和安保布置。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他离开了舱室。
舱内只剩下孙念安和张雪。
孙念安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中,母亲的影像和父亲“灯塔”的布局交织,让他心乱如麻。
张雪拿起那个连接着硬盘的离线平板,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想着是否能发现更多线索。
“念安,‘灯塔’里面分类清晰,但‘火种’里关于‘暗河’的信息,或许我们可以先…”
她话音未落,平板屏幕突然自主亮起,“星图”界面中,一个位于北欧的坐标点正在高频闪烁,旁边弹出一个红色的优先级通讯请求,标识是一个抽象的“羽毛笔”图案。
“有紧急通讯请求!”张雪立刻将平板递到孙念安面前。
孙念安收敛心神,眉头紧锁。“羽毛笔”?这不在父亲日志的明确记载里。是敌是友?
他看了一眼张雪,后者对他点点头。孙念安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接受”。
没有视频画面,只有经过处理的、中性化的电子音响起,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学者般的精准和急切:
【侦测到‘基石’启动‘蜂鸟’,确认继承者已激活。长话短说,我是阿斯特丽德·约翰森,前‘普罗米修斯’欧洲区基因伦理审核委员会成员,你父亲李烨的旧识,也是‘灯塔’最早的‘星火’之一。】
孙念安瞳孔微缩:“约翰森博士?我父亲日志里提到过您,您因反对‘初始之光’的激进方向而受到排挤,最终离职。”
【是我。听着,时间不多。顾承宇冻结资金失败,触动了‘暗河’的应急机制。他们启动了一个名为‘清扫者’的应急协议,目标是物理清除所有‘灯塔’名单上、被标记为高风险的‘星火’,以及...你。名单可能已部分泄露!】
“什么?!”孙念安和张雪同时变色。父亲的馈赠,瞬间成了催命符!
【我目前暂时安全,但有其他人已经失联!你们必须立刻警告名单上还能联系到的人!尤其是这几位——】
通讯器快速报出了三个名字和他们的最后已知位置,都在不同大洲。
【另外,继承者,你尤其要小心。顾承宇对李烨的恨意,远超你的想象。他不仅仅是为了财产和掩盖罪行。】
阿斯特丽德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停顿,【他对你母亲孙菁,有一种扭曲的、长期压抑的占有欲。他追求她多年,在她最脆弱时趁虚而入。他无法容忍她心中永远留着李烨的位置,甚至…可能正是因为孙菁女士最终发现了真相,并试图用‘生命密钥’做些什么,才彻底激怒了他,招致杀身之祸。你母亲的死,是灭口,更是他扭曲占有欲下,‘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疯狂宣泄。】
轰!
这段话如同第二记重锤,狠狠砸在孙念安心上!
他一直以为母亲的死是纯粹的灭口,是为了斩草除根。
却没想到,这背后还隐藏着如此肮脏龌龊的情感动机!
顾承宇那个伪君子,那个恶魔!
他不仅夺走了父亲的生命和事业,更玷污、最终毁灭了母亲的人生!
一股混杂着恶心、暴怒和为母亲感到极致悲恸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仿佛能看到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冷血的杀手,更是一个因长期扭曲欲望无法满足而彻底疯狂的嫉妒者!
“畜生!!!”
孙念安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的手背瞬间红肿,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胸腔里几乎要炸裂的、为母亲感到的屈辱和怒火。
张雪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但立刻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念安!冷静点!现在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
孙念安剧烈地喘息着,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就在这时,货轮猛地一震,速度明显减缓。广播再次响起:“已抵达临时据点‘礁石平台’,开始对接。”
舱门被推开,刑天快步走进来,看到孙念安的状态和屏幕上仍在闪烁的通讯,立刻明白了大半。“接到警告了?”
孙念安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刑天,也像是在透过他,盯住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仇敌。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冰冷:
“计划变更。”
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母亲八年隐忍的血泪,“立刻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星火’,发出最高警报。同时,动用‘灯塔’和你们的一切资源,我要在顾承宇动手之前,先找到他‘清扫者’队伍的动向!”
他的目光转向舷窗外,那里隐约可见一个伪装成废弃钻井平台的结构。
“他不只是想赢,他是从灵魂深处就腐烂了。”
孙念安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这决绝里,既有为父的恨,更有为母的痛,“那我就不止要打败他,我要把他那颗肮脏、嫉妒、扭曲的心,挖出来,放在我母亲和父亲的墓前,祭奠。”
“这场战争,不再只是为了复仇和正义,也不仅仅是为了我父亲李烨。”
“现在,更是为了我母亲——孙菁,为了她八年的隐忍,为了她迟到的觉醒,为了她…最终的牺牲。”
他迈步走向舱门,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同时承载了父亲留下的智慧和母亲赋予的悲愤,凝聚了双倍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