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缓缓靠拢那座伪装成废弃钻井平台的“礁石平台”。
钢铁结构上锈迹斑斑,仿佛早已被岁月和海水遗忘,唯有靠近时,才能察觉到某些监控探头微不可查的转动,以及特定区域金属表面异常的光洁。
对接过程安静而高效。
跳板放下,刑天率先走出,与平台上两名穿着工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人员快速交换了手势和口令。
孙念安紧随其后,张雪跟在他身侧,两人都绷紧了神经。
平台内部别有洞天。
穿过几段看似破败的通道,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充满科技感的指挥中心。
数块大屏幕上流动着全球数据流、卫星云图和加密通讯信号。几名操作人员各司其职,气氛严肃。
“这里是‘礁石’,”刑天简单介绍,“我们暂时的避风港和指挥所。
但根据阿斯特丽德的警告,这里也可能不再绝对安全。”
一位负责通讯的女技术员立刻报告:“刑天老大,我们刚刚截获到一段模糊的、指向‘礁石’大致海域的异常信号扫描,来源不明,持续时间很短,但技术特征与‘暗河’常用的被动侦测手段有七成相似。”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来得太快了!
刑天眼神瞬间冰冷:“启动全面电子静默和反侦察程序。所有外部通讯转为最高级别加密,非必要不联络。”
他转向孙念安,“我们必须假设‘清扫者’已经在路上,或者…更糟,他们的人可能早已潜伏在附近,甚至…”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确,甚至可能就在这平台之上。
孙念安立刻走到主控台前,将硬盘再次接入系统。
“优先处理阿斯特丽德博士提供的名单,联系他们,发出警报。同时,调出‘灯塔’中‘火种’部分关于‘暗河’行动模式的资料,尤其是‘清扫者’的已知战术特征。”
数据流在大屏幕上快速滚动。
张雪站在他身边,低声道:“念安,如果内部有疑点,我们…”
“我知道。”孙念安打断她,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个忙碌的身影,“但现在自乱阵脚,等于自杀。刑天。”
刑天看向他。
“你信任这里的所有人吗?”孙念安直接问。
刑天沉默了两秒,回答:“我信任他们绝大多数。但‘暗河’的渗透无孔不入。我会安排绝对可靠的人,对近期所有接触过外部信息、以及有权限接触核心区域的人员进行秘密核查。”
就在此时,主控台上一个代表欧洲节点的指示灯由绿转红,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技术员急促报告:“是名单上的汉斯·伯格曼博士!他在柏林的安全屋!我们刚尝试建立安全连接,就触发了他预设的紧急毁灭程序和最后定位信号!信号在中断前传输了不到两秒的混乱音频…”
“播放!”孙念安命令。
扬声器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像是设备被砸碎的噪音,夹杂着一声模糊的、用德语喊出的“他们来了!为了李烨”,然后便是死寂,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消音武器射击的轻微“噗噗”声。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汉斯·伯格曼,前“普罗米修斯”高级研究员,李烨日志中曾称赞其“良心未泯”的学者,就这么消失了。
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遗言。
“他们动作太快了…”
张雪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这不是遥远的威胁,而是血淋淋的、正在发生的屠杀。
孙念安闭上眼,伯格曼博士那声“为了李烨”在他耳边回荡。
又一个因为父亲、因为真相而牺牲的人。
他胸口翻涌着悲愤,但再睁开时,眼神已只剩下冰封的决断。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孙念安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刑天,平台的自卫系统如何?”
“足够抵挡小股武装力量的强攻,但如果对方动用重武器或者有内应,会很麻烦。”刑天回答。
“我们不需要死守。”
孙念安指向屏幕上“火种”资料库中关于“暗河”在东南亚某个秘密资金中转站的信息,“既然他们主动出击,露出了爪牙,那我们就把战火烧到他们的地盘上去!打掉这个中转站,既能切断他们一部分资金流,也能吸引‘清扫者’的注意力,为其他‘星火’争取时间。”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刑天沉吟片刻:“风险很高。我们对那个中转站的具体防御知之甚少。”
“我们没有时间慢慢调查了!”孙念安语气强硬,“每拖延一分钟,就可能多一个‘星火’熄灭!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编织的网上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操作另一台终端的技术员忽然出声:“孙先生,我们在深度解析硬盘隐藏分区时,发现了一个加密的私人日志文件夹,标记的属主是…孙菁女士。”
孙念安猛地转头:“什么?!”
“似乎是孙菁女士在…在最后那段时间里,偷偷记录并存放在你父亲留下的这个隐秘空间里的。加密方式很独特,混合了李烨先生的习惯和她自己设定的…某种基于日期和事件的密码。”
母亲的声音…母亲留下的记录!
孙念安几乎是扑到那台终端前。“能破解吗?”
“需要时间,而且…可能需要一些关于孙菁女士个人生活的、非常私密的信息作为密钥提示。”技术员为难地说。
个人生活…私密信息…孙念安的大脑飞速运转。
母亲的生日?她和父亲的结婚纪念日?不,太普通。顾承宇一定会尝试过这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母亲的点滴。
她喜欢的花?她珍藏的那首老歌?她总是反复擦拭的那个、父亲送给她的…
突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母亲有一个小巧的音乐盒,是父亲亲手制作的,上面刻着一段五线谱旋律。
母亲曾说,那是父亲为她写的唯一一首曲子,名叫《箐华》。
“试试《箐华》!那首曲子的五线谱!或者相关的日期!”孙念安急促地说。
技术员快速输入指令。几分钟令人窒息的等待后,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走完。
【解密成功。】
文件夹打开了,里面是数段音频文件,标注着日期,正是母亲生命最后几个月的记录。
孙念安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最近日期的那一段。
音响里传出母亲孙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激动和恐惧:
【…今天,我终于在烨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了他留下的‘生命密钥’的最终引导程序…顾承宇他…他根本不是真心帮我,他在蚕食烨的一切!我听到了他和一个叫‘暗河’的组织的通话…他们提到了‘清扫’…念安,我的儿子,妈妈可能没办法继续保护你了…但这个密钥,必须送出去…送到罗森伯格先生手里…密码…密码是…】
音频在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强行中断,背景里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门响。
母亲!她在最后时刻,想的依然是如何保护他,如何完成父亲的遗志!
孙念安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听到了母亲未尽的嘱托,感受到了她当时的绝望与急切。
“密码…”张雪喃喃道,“她没说完的密码是什么?”
孙念安赤红的眼睛盯着那断掉的音频进度条,一字一顿地说:“不管密码是什么,顾承宇必须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现在,立刻准备行动目标中转站的资料。”
他抬起头,看向刑天和张雪,也像是在对音频里未能说完遗言的母亲立誓:
“就用这个中转站的覆灭,作为我对顾承宇和他那条‘暗河’的,第一次正式回答。”
“我要让他知道,他杀死的每一个人,都会变成射向他心脏的子弹。”
指挥中心的灯光映在他眼中,仿佛燃起了幽冷的复仇之火。
平台的金属外壳外,夜色深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