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安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报表。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停顿，调出新的文件窗口进行比对。内线电话响起，他随手按下免提，眼睛仍未离开屏幕。
“念安，顾氏集团城东地块的初步评估报告，你这边核对完了吗？”同事的声音传来。
“差不多了。”孙念安语气平静，“大部分数据没问题，符合预期。”
“那就好，听说顾氏对这块地势在必得。”
“嗯，看得出来，他们的标书准备得很充分。”孙念安附和，目光却锁定在屏幕上两个不起眼的数据条目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不过……”
“不过什么？”同事追问。
“哦，没什么，”
孙念安语气轻松，“可能是我看错了，有个小地方的统计口径好像前后有点不一致，我再确认下，估计不影响大局。”
“行，那你仔细点，别出纰漏。”
电话挂断。孙念安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冷峻。
他调出张雪之前提供的线索碎片，与刚刚发现矛盾的那份第三方评估报告进行深度交叉验证。加密通讯软件的特殊提示音极轻微地响了一下。他点开。
张雪：「资质文件，技术指标，第三方报告。关键词已给出。自行判断。」
孙念安手指飞快回复：「收到。正在核实。」
片刻后，他又发出一条：「这份第三方报告，‘信安评估’，背景干净吗？」
张雪：「表面干净。实际控制人姓顾，顾家的远房旁支。隐藏得很深。」
孙念安眼神一凛，身体微微前倾：「明白了。伪造文件，抬高估值，获取优惠。」
张雪：「正确。你打算怎么做？直接举报？」
孙念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不。那是送死。顾承宇会立刻察觉，然后像捏死蚂蚁一样解决我，顺便把证据清理干净。」
张雪：「所以？」
孙念安：「需要一把更安全的刀。鼎盛集团和顾家积怨已久，他们应该会对这个信息感兴趣。」
张雪：「风险转移。可以。但如何递刀？痕迹必须绝对干净。」
孙念安：「匿名渠道。多层加密，肉鸡跳转，最后指向一个无法追踪的公共节点。信息只给线索，不给结论，让他们自己去查。」
张雪：「操作细节？」
孙念安：「我会处理。确保他们收到，且查不到来源。需要时间。」
张雪：「尽快。招标委员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时间窗口。」
孙念安：「明白。」
通讯结束。孙念安立刻开始行动，屏幕上的代码窗口飞快切换，一系列复杂的指令被输入。他的动作冷静而高效，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几天后，竞标关键阶段前。艺术展厅内，光线迷离，色彩奔放。
“念安！快来看这幅！”王倩兴奋地拉着孙念安的袖子，将他带到一幅色彩对比极其强烈的画作前，“你看这色彩的碰撞！多大胆！就像…就像不管不顾的生命力！你觉得呢？”
孙念安的目光从画布上掠过，似乎想聚焦，却又有些飘忽：“嗯，很…强烈。”
王倩察觉到他心不在焉，歪头看他：“你怎么了？从进来就感觉你心事重重的。工作很累吗？”
孙念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对上王倩清澈关切的眼睛，心头微微一颤，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可能就是有点…没睡好。这画很好看，你说得对，很有生命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王倩没有放弃，指向另一座造型抽象的雕塑：“那这个呢？我感觉它好像在挣扎，又想突破什么…你看这里线条的扭曲…”
孙念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扭曲的线条莫名让他想起了数据流中隐藏的异常和即将引爆的危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融入这氛围：“是…是有种矛盾的力量感。”
王倩靠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期待：“念安，有时候我觉得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偶尔放松一下，看看这些美好的东西，不好吗？就像现在，只有我们，和这些艺术品…”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眼中闪烁着微光。孙念安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被这份温暖拉过去。他几乎想点头，想告诉她“好”。
但下一秒，顾承宇阴鸷的眼神、父亲坠楼时模糊的身影、外公外婆冰冷的审视……如同冰锥刺入脑海。他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甲陷进掌心，轻微的刺痛让他彻底清醒。
他避开王倩的目光，声音有些发干：“嗯…我知道。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他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些，很…精彩。”
王倩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她轻轻“哦”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就在这时，孙念安的手机在口袋里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加密软件的特殊提示。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王倩察觉到了：“怎么了？”
“没什么，”孙念安迅速调整表情，“可能是…垃圾短信。”他试图将话题拉回，“那边那幅蓝色的画，看起来挺安静的。”
王倩看了看那幅画，又看了看孙念安明显心神不宁的样子，终于不再试图活跃气氛，轻声说：“嗯，是挺安静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几个小时后，孙念安回到近乎冰冷的住所。他反锁房门，第一时间查看了那条信息。
张雪：「做的不错。鼎盛刚刚在评标会上发难，提交了‘匿名线索’，矛头直指信安评估报告。招标已暂停。」
孙念安瞳孔微缩，回复：「比预想快。顾承宇什么反应？」
张雪：「暴怒。他认定是精准狙击。正在内部彻查信息泄露源头。」
孙念安：「他在查内鬼？」
张雪：「没错。小心。他接触了一个叫‘黑狐’的私人调查员，背景复杂，手段不干净。你尾巴扫干净了？」
孙念安：「确保干净。多层加密，物理隔离，所有操作痕迹已清除。」
张雪：「不要掉以轻心。‘黑狐’擅长数据恢复和网络追踪。近期保持静默，非必要不联系。」
孙念安：「明白。」
张雪：「感觉如何？第一次出手。」
孙念安看着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感觉？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紧绷感，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他回复：「像在刀尖上跳舞。微小，但有效。」
张雪：「这只是开始。一根毒刺，扎进去了。耐心等待后续发酵。」
通讯再次中断。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冰冷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