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在墨蓝色的海面上起伏,张雪靠坐在木筏中央,用撕碎的衣料蘸着所剩无几的淡水,小心地替他擦拭左臂上被李明匕首划出的伤口。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陆地,或者船只。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我们的淡水也撑不了两天了。”张雪的声音因虚弱而低沉,但逻辑清晰。
孙念安“嗯”了一声,目光没有收回。
“卫星电话我检查过,有密码锁定,强行破解可能会触发自毁。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个杀手似乎没来得及发出我们的确切位置。”
“但这意味着顾承宇知道我们大概在这片海域,”张雪指出残酷的事实,“他一定会撒开网。”
“那就看谁的网更结实。”
孙念安的声音冷硬,他调整了一下简陋的帆索,让木筏更顺应洋流的方向。
突然,张雪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了肩伤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手指却坚定地指向右前方:“念安!你看!是船!有船!”
极目远眺,一个小黑点正缓缓移动,上面隐约有建筑物的轮廓——是一艘货轮!
他迅速抓起从杀手那里缴获的望远镜,仔细观察。
“是艘悬挂方便旗的散装货轮,航向稳定。”
他快速判断,但眉头紧紧锁起,“太巧了。在这片偏离主航线的海域,偏偏在我们弹尽粮绝时出现。”
“你的意思是...”张雪也瞬间冷静下来,眼神变得锐利。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陷阱。”
孙念安放下望远镜,眼神复杂地看向张雪,“顾承宇擅长利用人的弱点。绝望中的希望,是最致命的毒饵。”
“我们怎么办?呼救吗?”
张雪问,手下意识摸向了藏在身边的燧石刀。
孙念安沉默了几秒,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种可能。
求救,可能自投罗网;放弃,可能错失唯一生机。
“赌一把。”
他最终做出决定,眼神决绝,“但不是用我们自己做赌注。”
他迅速行动,从木筏边缘拆下一根较长的木材,将自己那件已被海水和血迹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衬衫撕下一条,绑在顶端。
“我们要发出求救信号,但必须有所保留。你,躲到木筏下面那个临时支撑的凹槽里,用防水布盖好。除非我确认安全,或者我死了,否则绝对不要出来。”
孙念安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将手枪塞进后腰,用衣物盖好。
“你要一个人面对?”
张雪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行!太危险了!”
“两个人一起暴露,风险更大。”
孙念安看着她,冰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记住,如果来者不善,硬盘在你身上。活下去,把东西交给罗森伯格,或者...找机会,用你的方式,毁掉‘初始之光’。”
这话近乎遗言。张雪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害怕,而是某种被托付的沉重与揪心。“孙念安!你...”
“没有时间争论!”
孙念安低吼,近乎粗暴地将她推向木筏下方的隐蔽处,“活下去,张雪!这是命令!”
就在张雪被他推进凹槽,防水布即将盖上的瞬间,孙念安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她苍白而坚毅的脸,记忆中父亲在病榻前握着他的手、母亲看他不舍的眼神、王倩坠桥时决绝的微笑...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
他猛地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而急促的吻,如同烙印。
“如果我回不来...”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破碎的脆弱,“告慰我爸...我试过了,像他期望的那样,努力活得像个人。”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张雪所有的防备。
她太清楚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被迫成长、被仇恨淬炼得冰冷坚硬的男人,内心深处依然藏着那个渴望父亲认可的少年。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
“孙念安,你给我听好!”
她一字一顿,带着哭腔,却异常凶狠,“要告慰你爸,你自己去坟前说!我、不、代、劳!你必须活着!听见没有?!”
孙念安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最终,他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毅然拉上防水布,将她的身影和那句带着哭腔的命令彻底掩盖。
他站起身,挥舞着临时制作的求救旗,脸上的所有柔软瞬间消失,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冷硬。
货轮显然发现了他们,开始调整航向靠近。
庞大的船身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小木筏完全笼罩。
货轮放下小艇,几个穿着普通水手服、但眼神精悍、动作矫健的男人登上了木筏。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光头,他扫了一眼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孙念安,目光在他手臂的伤口和腰间的鼓起处停留片刻。
“遇难的?”光头的声音粗嘎,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是,我们的船沉了。”
孙念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虚弱而感激,“请救救我们,我妻子...她伤得很重...”他刻意暗示只有他们两人。
光头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却未达眼底:“好说,碰上就是缘分。跟我们上船吧,船上有医生。”
另外两个“水手”一左一右靠近,看似搀扶,实则不动声色地制住了孙念安的行动路线。
就在其中一人的手即将碰到他后腰的瞬间,孙念安动了!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身体猛地一矮,手肘狠狠撞向左侧那人的肋部,同时右脚扫向右侧那人的小腿胫骨。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动手!”光头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从后腰掏出了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但孙念安更快!
他在对方掏出枪的瞬间,已从后腰拔出了自己的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噗!”
子弹精准地击中光头持枪的手腕,手枪应声而落!
另外两人忍着痛楚扑上来,孙念安侧身闪避,用枪柄狠狠砸在一人太阳穴上,另一人则被他用膝盖顶中腹部,蜷缩着倒下。
一瞬之间,三名敌人暂时失去战斗力。
孙念安的枪口直指光头的眉心,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顾承宇派你们来的?说!”
光头捂着手腕,鲜血从指缝渗出,脸上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狞笑:“嘿嘿...孙少爷,好身手。但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咻...噗!”
一声极其轻微、不同于手枪射击的破空声响起!
光头身旁那个刚被孙念安击倒、正试图爬起的“水手”,额头突然爆开一团血花,一声不吭地栽倒下去!
是狙击步枪!带有消音器的高精度狙击步枪!
孙念安和光头同时一震!
紧接着,货轮的方向传来了激烈的、但同样被消音器压抑过的枪声和短促的惨叫!
光头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不...不可能!是‘海蛇’的人?!他们怎么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
“噗!噗!”
又是两声轻微的狙击枪响。
光头和最后一名挣扎的“水手”应声倒地,眉心皆有一个精准的血洞。
货轮上,一个身影出现在船舷边。
他朝着孙念安的方向,打出一连串标准利落的战术手语:
【威胁清除。安全。上船。】
孙念安瞳孔微缩。
他认得这些手语。“张雪!”他立刻回头,压低声音喊道,“出来!”
张雪从木筏下钻出,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煞白,但眼神依旧镇定。
“怎么回事?”她急促地问。
“不清楚,”孙念安紧紧盯着货轮上那个身影,“但刚才那批想杀我们的人,被他们干掉了。他们让我们上船。”
货轮上放下了新的吊笼,那个狙击手的身影依旧站在船舷。
孙念安握紧了手中的枪,又摸了摸胸口贴身藏着的硬盘,留在海上只有死路一条。
他深吸一口气,拉起张雪冰冷的手,走向吊笼。
“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