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的舱室隔绝了外界的海风与喧嚣,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消毒水的气味。
孙念安手臂上的伤口已被一位沉默寡言的随船医生重新清洗、缝合、包扎。
张雪坐在他对面的简易床铺上,肩背挺直,眼神却不时扫向紧闭的舱门,警惕如同受惊的鸟。
舱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那个在甲板上狙杀光头一伙人的狙击手。
他已经卸去了脸上的油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上下,眼神锐利如鹰,行走间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利落感。
“我叫‘刑天’。”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磨过锈铁,“负责这次‘清扫’行动。”
“刑天?”
孙念安重复着这个充满远古战意和反抗精神的名字,目光审视着他,“你们是谁的人?为什么救我们?”
刑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姿态放松,却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我们是一群被‘普罗米修斯’和‘暗河’夺走一切的人。李烨的名字,在我们中间,是‘先驱’,也是‘警示’。”
“你们知道我父亲?”
“我们知道他发现的‘初始之光’真相,也知道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刑天目光沉静地看着孙念安,“追踪顾承宇派来的杀手频道,截获他们的行动坐标,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救你,是因为你手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也因为,顾承宇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孙念安与张雪对视一眼,“你们需要硬盘?”孙念安单刀直入。
“我们需要里面的信息,尤其是那些离开‘普罗米修斯’的科学家的联络方式和研究数据。但更重要的是,”
刑天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灼灼,“我们需要一个旗帜,一个能让所有被顾承宇及其背后势力伤害过的人凝聚起来的理由。而你,李烨的儿子,千亿遗产的合法继承人,手握铁证的复仇者,就是那面旗帜。”
孙念安沉默片刻,没有接旗帜的话,而是突然问道:“你们对顾承宇了解多少?”
“贪婪,狡猾,残忍,是‘普罗米修斯’最忠实的白手套,也是‘暗河’最得力的资金管家。”刑天列举道。
“不,”孙念安缓缓摇头,冰封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蓝的火焰在燃烧,“那些只是表象。他犯下的,是无可饶恕的‘七宗罪’。”
他的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狭小的舱室内激起涟漪。
张雪和刑天都看向他。
孙念安站起身,走到舱室唯一的小舷窗边,望着外面墨蓝色的海水,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带着彻骨的寒意,开始了他的控诉:
第一罪:傲慢,蔑视人伦,僭越为神
“他傲慢。”
孙念安的声音冰冷,“他以为凭借金钱和阴谋,就可以随意摆布他人的命运。我父亲李烨,白手起家,创造商业帝国,在他眼中,却只是通往权力的垫脚石,是可以随意清除的障碍。他蔑视我父亲的努力,玷污我母亲的感情,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视为他棋盘上的筹码。这种傲慢,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一切道德和法律之上,甚至...扮演上帝,决定谁的基因值得留存,谁该被‘净化’。”
那种表里不一的伪善,正是极致傲慢的体现。
第二罪:贪婪,欲壑难填,蚕食鲸吞
“他贪婪。”
孙念安继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舱壁,“我母亲的孙氏集团、我父亲的全部遗产、烨安基金会的控制权...他已经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却仍不满足。他勾结‘普罗米修斯’,觊觎‘初始之光’可能带来的、操控全球的终极权力。他的贪婪,像无底深渊,吞噬了我的家庭,吞噬了无数无辜者的生命和未来。王倩...”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就是被他贪婪的漩涡卷入,最终牺牲。”
第三罪:嫉妒,嫉贤妒能,窃取光明
“他嫉妒。”
孙念安转过身,眼中是刻骨的鄙夷,“他嫉妒我父亲的才华,嫉妒他凭借自身能力赢得的一切,嫉妒我母亲对他残存的爱意,甚至...嫉妒我这个他眼中的‘绊脚石’所拥有的、他永远无法用金钱买到的血脉传承和正直灵魂。这种嫉妒,让他不惜用最卑劣的手段,去窃取、去毁灭他无法拥有的光芒。”
刑天沉声补充:“我们掌握的信息显示,顾承宇在‘普罗米修斯’内部,一直致力于抹黑和清除那些像李烨一样,坚持科研伦理的科学家。”
第四罪:暴怒,冷酷杀伐,铲除异己
“他暴怒。”
孙念安的语调依旧平稳,但内容却惊心动魄,“任何阻碍他计划的人,都会引来他冷酷无情的打击。我父亲的意外,我母亲的‘意外’,王倩的坠桥,外公外婆的灭口,还有对我们无止境的追杀...这一切,并非源于情绪失控的愤怒,而是精密计算后的、高效的清除程序。他的暴怒,是隐藏在文明外衣下的、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第五罪:懒惰,怠惰良知,麻木不仁
“他懒惰。”
孙念安的指控角度出人意料,“不是行动上的懒惰,而是良知和共情能力的彻底怠惰与麻木。他懒得去理解他人的痛苦,懒得去思考自己行为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懒得去维系任何人性的纽带。他选择了一条最‘省力’的道路,用金钱和暴力解决一切问题,将人性的复杂简化成冰冷的利益计算。这种灵魂的懒惰,让他成了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器。”
张雪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错...他看待生命,就像看待财务报表上的数字。”
第六罪:暴食,饕餮资源,透支未来
“他暴食。”
孙念安的目光扫过刑天和张雪,“他无止境地吞噬着社会资源、科技成果、乃至人类的基因多样性,来喂养‘普罗米修斯’那个妄图打造‘完美世界’的疯狂计划。这种暴食,是在透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未来,将世界推向一个被少数人定义的、冰冷而单一的深渊。”
第七罪:色欲,纵欲权力,腐化一切
“最后,是色欲。”
孙念安的声音在这里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之前的任何指控都更令人心悸,“并非肉体的欲望,而是对权力的无限渴求与放纵。他沉醉于操控他人命运的快感,迷恋于隐藏在幕布之后搅动风云的刺激。这种权力的色欲,腐蚀了他的灵魂,也让他不择手段地去腐蚀他所接触到的一切,商业规则、科研伦理、甚至最基本的人性。”
七宗罪,条条指控,如同七把冰冷的匕首,将顾承宇华丽皮囊下的丑陋灵魂彻底剖开。
舱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海浪声隐约传来。
孙念安走回房间中央,站在刑天和张雪面前。
他脸上没有任何发泄后的快意,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与坚定。
“这七宗罪,不仅仅是顾承宇个人的堕落,”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孙念安的目光最后落在刑天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硬盘,我可以共享。信息,我们可以合作。但顾承宇的审判,必须由我亲自执行。这不是请求,而是宣告。”
他微微停顿,说出了那句如同最终审判的话语:
“我要将这‘七宗罪’,连同铁证,公之于众。我要让他和他背后的势力,在全世界面前,接受正义的裁决。我要用他的覆灭,祭奠所有逝去的亡魂,并警告所有心怀同样罪恶的人。”
“这人间,并非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猎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一道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雷声滚滚而来。
刑天缓缓站起身,向孙念安伸出了手,眼神里不再是审视,而是认可与结盟的决意:
“那么,‘审判官’先生,欢迎登船。我们的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