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污涵洞里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
仅有的光源来自几个快要耗尽电量的头灯，在湿滑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卡洛斯肩膀的伤口被简单包扎，渗出的血在昏暗光线下呈深褐色。
薇拉清点着人数，声音低沉：“‘流浪者’减员两人，重伤三个。平民……李工他们还没到。”
孙念安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拆开从A-3仓库缴获的军用通讯模块。
他的动作稳定，不受环境干扰。老赵蜷缩在对面，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装满样品和零件的背包，眼神惊魂未定。
“他们会不会……”老赵嚅嗫着，不敢说下去。
“李工知道备用汇合点。”孙念安头也不抬，用匕首撬开模块的外壳，“如果他们还活着，会去那里。”
涵洞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模块零件拆解的细微声响。每一秒等待都无比漫长。
突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涵洞深处传来。所有人瞬间握紧武器。
“是我……李工……”
灯光照亮了几张疲惫不堪的脸。李工被两个人搀扶着，眼镜碎了一片，额角有擦伤，但活着。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技术人员，个个狼狈，但都背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包。
“我们绕了点路……甩掉了尾巴。”李工喘着气，看到孙念安和地上的通讯模块，眼睛亮了一下，“拿到了？”
孙念安点头，将拆开的模块推过去。“能整合进我们的系统吗？”
李工立刻凑过去，不顾伤痛，和几个懂行的同伴检查起来。
“军用级别……加密方式不同，但核心协议是相通的。需要时间破解和适配。”
“多久？”
“如果有稳定电源和……”李工看了一眼周围环境，苦笑着改口，“……至少需要几个小时。”
“我们没有几个小时。”薇拉插话，她刚刚检查完洞口回来，“追兵在河道上下游搜索，很快会找到这里。”
孙念安看向老赵。“除了河道，还有路吗？”
老赵像是被点到名一样抖了一下，努力思索着。
“有……有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通往……通往以前的防空洞网络。入口很隐蔽，就在前面不远。但里面情况我不清楚，很多年没用了……”
“卡洛斯，能走吗？”孙念安问。
卡洛斯试着动了动受伤的肩膀，咧嘴吸了口冷气：“死不了。”
“那就走。”孙念安站起身，“李工，路上找机会开始破解。老赵，带路。”
队伍再次移动，像一道沉默的溪流，潜入城市更深的肌理。
老赵所说的入口隐藏在一丛茂密的野生藤蔓后面，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锈蚀铁门。
孙念安用蛮力将其撬开，一股带着陈年灰尘和霉菌的气味涌出。
通道向下延伸，漆黑一片，阶梯破损严重。他们只能一个接一个，摸索着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变得平坦。头灯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拱形的穹顶，水泥剥落，露出里面的钢筋。
这里就是老赵说的防空洞，空旷，死寂，像某个被遗忘的巨兽腹腔。
“暂时安全。”薇拉派人在几个入口处设下简易警戒装置。
人们终于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瘫坐在地上，分享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
李工和几个技术人员立刻围拢过来，用携带的便携设备尝试给通讯模块供电，开始破解工作。微弱的屏幕光亮映着他们专注的脸。
孙念安走到老赵身边，递给他半瓶水。“你对中转站很熟。”
老赵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眼神闪烁。“干了十几年了……从仓库管理员做到调度……没想到……”他低下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离开。”
“你女儿，”孙念安问，“在化工厂，具体怎么回事？”
提到女儿，老赵浑浊的眼睛里有了点光。“她……她在化工厂实验室做分析员。封锁前那天去的，就再没出来。我一直联系不上，都快疯了……直到几个小时前，她用一个旧的应急频段呼叫我，信号很差，断断续续……她说她没事，有人救了他们，还分发了药……她说带头的人叫孙念安……”
他抬起头，看着孙念安，眼神复杂：“我本来不信，觉得是陷阱……但她说出了只有我们父女知道的小名……我……我就想，赌一把。”
孙念安静静听着。这解释合情合理，但他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顾承宇太狡猾，任何巧合都值得怀疑。
“你熟悉城市的物资调配。”孙念安换了个方向，“顾承宇的堡垒，他的核心实验室，日常补给从哪里来？”
老赵愣了一下，努力回忆：“堡垒……就是原来的市政应急指挥中心，改建的。它的物资以前走的是三号供应线，但最近几个月……好像变了。大部分物资，尤其是实验室用的，都是从西郊那个新建的‘生物科技园’直接通过专用管道输送的。那条线不归我们管，是‘暗河’的人直接负责。”
专用管道……孙念安记下了这个信息。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管道……分布图呢？”李工不知何时抬起头，插话问道，他显然也听到了对话，“如果有分布图，也许我们能……”
老赵摇头：“那是最高机密。我只知道大概方向，具体图纸恐怕只有‘暗河’核心和顾承宇本人有。”
就在这时，李工面前的屏幕突然亮起稳定的绿光，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成功了！”一个技术人员低呼。
李工长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军用模块破解完成，加密频道已接入。信号强度和稳定性比我们之前用的强了不止一个量级！”
孙念安立刻走过去。“能联系刑天吗？”
“我试试。”李工快速操作着，屏幕上代码滚动。几秒钟后，刑天那熟悉的声音透过新模块的扬声器传出，清晰得几乎没有杂音：
“孙？是你们吗？信号源变了……”
“是我们。拿到了新装备。”孙念安言简意赅，“你那边情况？”
“压力很大。顾承宇的人像疯狗一样追踪‘灯塔’节点，我已经放弃了三个。你们闹出的动静不小，中转站被袭的消息已经传开，官方频道还在掩盖，但地下讨论已经炸锅了。”刑天语速很快，“另外，有个新情况——监测到顾承宇堡垒与外界的通讯流量在半小时前急剧增加，加密等级极高，似乎在协调什么大规模行动。”
大规模行动？孙念安皱眉。是针对他们的清剿，还是……“初始之光”有了新进展？
“能截获内容吗？”
“很难，需要时间。但可以确定信号往来频繁的对象包括那个‘生物科技园’。”
生物科技园……老赵刚提到的地方。孙念安看向李工：“能用这个新模块，反向追踪或者干扰他们的通讯吗？”
李工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干扰可以尝试，但效果不确定，而且很容易暴露我们这个新信号源。追踪……需要知道他们使用的具体频段和协议，这需要更详细的资料。”
资料……孙念安的目光再次落到老赵身上。
老赵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微微绷紧。
“老赵，”孙念安的声音在空旷的防空洞里回荡，“你女儿在化工厂拿到了药，暂时安全。但顾承宇不死，像她那样的人，永远无法真正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渗透。
“我们需要找到那条管道的分布图，或者，找到能接触到它的人。”
老赵的脸色变了几变，恐惧、犹豫、最后是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
“我……我认识一个人。他以前是市政管网测绘部的老工程师，后来被抽调去参与过那个科技园前期的地下管网规划……他退休多年了，但……但他可能还留着一些东西。”
“他在哪？”
“就在城里。北区，老居民楼。”老赵说出了一个地址，“但他脾气很怪，而且……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他未必肯见我们，更别说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