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地铁站的空气凝滞,带着陈年灰尘和隐约的霉味。
篝火的光芒在布满涂鸦的墙壁上跳跃,映照着十几张警惕而疲惫的面孔。
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但握持的姿势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沉稳。
孙念安站在站台边缘,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立刻倒下。
他能感觉到背后管道黑暗中,薇拉等人的枪口正瞄准着这里。
短暂的死寂被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打破。
人群中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的男人,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划到下颌,但眼神锐利如鹰。
他没有拿枪,只是平静地看着孙念安。
“外面来的?”老者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台产生回音。
孙念安点头,没有放松警惕:“路过,找地方躲一躲。”
老者的目光扫过孙念安身上的血迹和污秽,尤其是在他紧捂着的胸口和那不自然的站立姿势上停留片刻。
“伤得不轻。后面还有多少人?”
“几个同伴,也有伤。”孙念安没有隐瞒。
老者沉吟了一下,回头对身后一个年轻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年轻人点点头,快步走向站台另一端的黑暗,很快消失在通道里。
“我叫霍岩。”老者转回头,自我介绍,“这里是‘守夜人’的一个临时据点。”
守夜人?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孙念安。”
孙念安报上名字,同时仔细观察着对方。
这些人虽然戒备,但眼神里没有“蝰蛇”那种纯粹的杀意,反而有一种……坚守的疲惫。
“你们惹了‘蝰蛇’?”霍岩突然问,语气肯定。
孙念安心头一凛,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们知道‘蝰蛇’?”
霍岩脸上那道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一群鬣狗。顾承宇还在的时候,他们只敢在阴影里啃骨头。现在大树倒了,他们就想出来占地盘,抢东西。”
他盯着孙念安:“你们从科技园方向来的,身上带着‘母巢’的味道,还有新鲜的血。‘蝰蛇’追着你们不放,看来你们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你们就是他们想要灭口的‘东西’。”
这个霍岩,观察力和判断力都极其敏锐。
“我们毁了‘母巢’。”孙念安决定透露部分信息,试探对方的反应。
霍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身后的人群也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顾承宇呢?”
“死了。至少他的身体死了。”
霍岩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那个疯子,早该死了。可惜,他留下的烂摊子,够我们收拾很久。”
他话锋一转:“‘蝰蛇’的头目,叫黑刺。以前是顾承宇外围安保部队的一个指挥官,心狠手辣,野心勃勃。顾承宇垮台,他第一时间拉走了最精锐的人手和装备,自立门户。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顾承宇留下的技术遗产,尤其是关于‘初始之光’和生物兵器的核心数据。”
果然是为了数据而来。孙念安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守夜人’,又是什么?”他问。
霍岩挺直了些腰板,尽管穿着旧军装,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气势:“一些看不惯顾承宇倒行逆施的老兵,还有一些不愿屈服、想在这乱世守住一点人样的人。我们人不多,力量也有限,但我们在尽力维持一些区域的秩序,救助还能救助的人。”
他指向站台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些蜷缩在睡袋里的身影,似乎是老人和孩子。
“这座城市里,像我们这样的角落不多,但还有。”
孙念安看着那些身影,又看向霍岩和他身后那些眼神坚定的“守夜人”,心中的警惕稍稍降低了一些。
这或许不是盟友,但至少不像是立刻就要你死我活的敌人。
“我们有个同伴,伤得很重,需要药品,尤其是抗生素和手术条件。
”孙念安提出当前最迫切的需求。
霍岩皱了皱眉:“药品是硬通货,我们也很缺。手术条件……更谈不上。”
他看了看孙念安的胸口,“你的伤,不及时处理,也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之前离开的那个年轻人跑了回来,在霍岩耳边低语了几句。
霍岩脸色微变,看向孙念安:“‘蝰蛇’的人正在大规模搜索这片区域。他们动用了生命探测和热感应设备,这里藏不了多久。”
追兵比预想的更快,更专业。
孙念安的心沉了下去。
张雪和卡洛斯的状态,根本经不起再次逃亡和战斗。
霍岩似乎看出了他的困境,做出了决定:“带上你的同伴,跟我们转移。我们有一个更隐蔽的据点,医疗条件稍好一些。但是,”
他语气严肃,“作为交换,你们掌握的关于‘蝰蛇’和科技园的情报,必须共享。而且,如果‘守夜人’需要帮助,你们不能拒绝。”
这是一个交易。风险与机会并存。
孙念安几乎没有犹豫。“可以。”
现在,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很快,薇拉等人带着伤员从管道中出来,与“守夜人”汇合。
双方依旧保持着距离和警惕,但在霍岩的指挥下,迅速收拾起简单的行装,熄灭火堆。
“守夜人”对这片地下网络显然极为熟悉,带领着他们在黑暗、复杂的隧道和废弃设施中快速穿行。
孙念安被两个人搀扶着,意识在剧痛和疲惫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抵达了霍岩所说的据点,一个位于更深地下的、由旧防空洞改造而成的空间。
这里条件依然简陋,但有独立的发电机、储水系统,甚至有一个用帐篷隔出来的、相对干净的区域,摆放着一些基本的医疗用品和一张简陋的手术台。
张雪和卡洛斯被立刻安置进去,由“守夜人”中一个曾经是战地医护兵的人进行检查。
孙念安也被要求躺下处理伤口。
当他脱下破烂的外衣,露出胸口那片被能量灼伤和金属碎片嵌入的狰狞伤口时,连那个见惯了伤痛的医护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需要清创,取出碎片,否则感染会要了你的命。”医护兵语气凝重。
孙念安点了点头,咬紧牙关:“动手吧。”
没有麻药,过程如同酷刑。
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有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和攥得发白的拳头显示着他承受的痛苦。
处理完伤口,他几乎虚脱。
霍岩拿着一杯热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走过来,放在他旁边。
“你们干掉了顾承宇,是英雄。”
霍岩看着他,语气复杂,“但英雄在乱世往往死得最快。”
孙念安虚弱地笑了笑:“没想当英雄,只想活下去,让该负责的人负责。”
霍岩在他身边坐下,压低声音:“‘蝰蛇’只是麻烦之一。顾承宇死了,盯着这块肥肉的不止他们。据我们所知,至少还有两股势力在活动,一股是原先市政系统里残存的、想趁机上位的官僚,另一股……更神秘,似乎来自城外。”
城外的势力?孙念安皱起眉头。这座城市已经被封锁,外面的势力是如何介入的?
“而且,”霍岩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忧虑,“‘初始之光’的症状虽然在部分区域减缓,但根据我们零星得到的信息,在一些地方,出现了……新的变化。”
“什么变化?”
“说不清。有的说是症状突然加重,迅速死亡。有的说……出现了奇怪的攻击性,像……像失去了理智。”
新的变化?孙念安想起顾承宇关于“进化”和“新人类”的疯狂言论,想起“母巢”里那些扭曲的生物实验。
难道“初始之光”并非那么简单?或者,它的失控,引发了更可怕的后果?
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他感到意识正在远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听到的,是霍岩沉重的声音:
“好好休息。天亮之后,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这座城市……需要知道真相。而你们,可能就是唯一能带来真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