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黑暗带着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
孙念安咬紧牙关,拖着那条逐渐麻木的右腿,在狭窄的金属通道里爬行。
身后,Kc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被管道弯曲的壁面折射,变得模糊而遥远,但并未消失。
麻痹感从腿部的伤口向上蔓延,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肌肉和神经。
每爬一步都异常艰难,左腿承担了大部分重量,每一次拖动右腿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钝痛和更深的无力感。
汗水混合着脸上未干的培养液,滴落在身下的灰尘里。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或者比死更糟——变成“样本”,变成那些紫色液体里挣扎的怪物。
他一边爬,一边撕下破烂的衣袖,紧紧捆扎在大腿根部,试图延缓毒素上行。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水平延伸,隐约传来更大的风机轰鸣声;另一条向下倾斜,似乎通往更深处。
追兵的声音在水平方向管道里越来越清晰。他们熟悉这里的结构。孙念安选择了向下的岔路。
身体顺着倾斜的管壁滑下,失控的下坠感让他心跳骤停了一瞬,随即重重落在下方一处管道交汇的平台上,震得五脏六腑翻腾,差点呕出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维修节点,空间稍大,能勉强蹲坐。
一侧管壁上有个锈蚀的检修口,盖板虚掩着。他推开盖板,外面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潮湿的空气,还有……流水声?
他探出头,下方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排水渠,浑浊的水流缓慢流动,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和可疑的絮状物。
对面渠壁上有突出的水泥平台和昏暗的应急灯光。这里似乎是Kc建筑下方与城市老旧排水系统连接的边缘地带。
追兵的声音从头顶的管道传来,他们似乎在上方岔路口犹豫。
孙念安没有犹豫,从检修口钻出,跳进齐腰深的冰冷污水里。
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但也暂时压过了腿部的麻痹。污水淹没了他大半个身体,恶臭扑鼻。他涉水向对面平台移动。
就在他快要抵达平台时,头顶管道口传来光线和呼喊:“下面!他跳进排水渠了!”
手电光柱扫过水面。孙念安立刻沉入水下,只露出鼻孔,借着漂浮的垃圾遮掩,向水流下游方向潜行。
子弹射入水中,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在他身边溅起水花。
他憋着气,在浑浊的水下摸索前进。水流带着他向下游漂去,逐渐远离了追兵所在的位置。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他准备浮出水面换气时,手在渠壁上摸到了一个凹陷,一个半淹在水下的管道出口,直径约半米,里面黑漆漆的,但有空气流动的微弱感觉。
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埋头钻进了那个管道。
管道很短,几米后他就冒出了水面。这里是一个更加狭小的、被水半淹的混凝土腔室,像是某个废弃的泵房或阀门井。
头顶很高,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某个缝隙漏下。空气污浊,但至少能呼吸。
他瘫靠在冰冷滑腻的墙壁上,剧烈喘息,咳出呛入的污水。
右腿的麻痹已经蔓延到了大腿根部,整条腿像灌了铅,完全失去了知觉。捆扎的布条早已被污水浸透松散。
他摸出从Kc安保那里夺来的战术匕首,在微光下检查腿部伤口。
伤口不算深,但边缘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黑色,微微肿胀,却没有流血。
伤口中心有一个细小的灼烧点,周围皮肤下能看到细微的、放射状的暗红色纹路,像中毒的蛛网。
不是子弹伤,是那种能量武器的特殊效果。某种能量残留或注入的毒素在侵蚀他的神经和肌肉。
他从工具包里翻找,最后找到一小瓶从“母巢”带出的、标签早已脱落的广谱解毒剂,还有几片镇痛药。
他将解毒剂全部注射进伤口附近,吞下镇痛药。效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延缓毒素扩散,然后找到出路,继续寻找张雪。
但此刻,孤立无援,身陷绝境,连自己在哪都不清楚。
绝望如同这污浊的冰水,慢慢淹没上来。
不。不能放弃。
他摸索着身上,除了武器和工具,还有那半截Kc的金属碎片,以及……那个装着蓝色药片的小玻璃瓶,在跳入排水渠前被他塞进了最里层的防水袋里。
蓝色药片。作用于神经系统。能抵抗“蓝梦”,但透支生命。
他看着手中那几片泛着微光的药片。它们能对抗这种神经毒素吗?还是会像对霍岩那样,激发潜能的同时带来不可预知的异变?
没有选择。
他刮下约四分之一片药粉,直接撒在腿部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烧红的针扎般的刺痛!他闷哼一声,死死咬住牙关。
几秒钟后,刺痛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麻痹感。
与原本毒素造成的麻木不同,这种冰冷感似乎在沿着神经逆向冲刷,将那种灼热紫黑的纹路一点点逼退!
有效!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眩晕和心悸袭来。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这是生命力被剧烈抽取的征兆。
他靠在墙上,大口呼吸,抵抗着濒死般的虚弱。几分钟后,心悸和眩晕才稍稍缓解。
再看腿部伤口,紫黑色明显减退,肿胀也消了一些,虽然整条腿依然无力,但那种向上蔓延的麻痹感停止了。
代价是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连抬手都感到费力。蓝色药片在救命的同时,也在快速燃烧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他收起药瓶,知道不能再轻易使用。
现在,必须离开这个水牢。
他观察着这个混凝土腔室。除了他进来的水下管道,头顶高处似乎有检修用的铁梯,但锈蚀严重,很多级都断裂了。
铁梯通往一个紧闭的、布满铁锈的圆形舱盖。
他尝试站起来,右腿完全使不上力。只能靠双手和左腿,拖着身体,一点点挪向墙边的铁梯。每一下移动都耗尽力气,汗水再次浸透全身。
他抓住最低的一截还算完好的铁梯横杆,用左腿蹬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锈蚀的铁屑簌簌落下,扎进他掌心的伤口。断裂的横杆边缘锋利,割破了他的手臂和小腿。
向上,向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够到了那个圆形舱盖。他用肩膀顶住,用力向上推。
舱盖纹丝不动,似乎从外面锁死了或锈死了。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他用匕首撬,用身体撞,舱盖只发出沉闷的响声,微微颤动,却没有打开的迹象。
力气在迅速流失,蓝色药片带来的短暂“提振”正在消退,更深沉的疲惫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反扑。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滑落下去时,舱盖外面,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锁扣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舱盖被从外面猛地向上拉开!刺眼的手电光直射下来,晃得孙念安睁不开眼!
他条件反射地举起匕首,但虚弱的身体根本做不出有效的攻击动作。
手电光后面,一个压低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传来:
“不想变成‘博士’的收藏品,就别出声,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