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手电光后面,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金属摩擦质感,听不出年纪,也辨不出是男是女。
孙念安僵在铁梯上,匕首举在半空,仅存的力气只够维持这个姿势。
眩晕和心悸还在冲击着感官,腿上的冰冷麻痹与蓝色药片带来的透支感交织,让他几乎看不清光晕后的身影。
“你……是谁?”他嘶哑地问,声音在混凝土井里回荡。
“没时间解释。”那人快速说道,手电光扫了一下孙念安血迹斑斑、污秽不堪的身体,尤其在紫黑色减退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能自己上来吗?还是需要帮忙?”
语气里没有明显的敌意,但也绝谈不上友善,更像是在处理一件麻烦但不得不处理的物品。
孙念安权衡了半秒。留在下面是等死,上去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但至少,上去有机会。
“拉我一把。”他收起匕首,伸出左手。
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伸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很大,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上去。
孙念安爬出舱口,瘫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型的地下管道交汇处,空间比下面的水牢大了许多,有昏暗的、间隔很远的应急灯提供照明。
空气依然浑浊,但流通好些。
救他的人迅速关上舱盖,并熟练地用一根铁棍别死了锁扣。
然后才转过身,用手电光再次仔细打量孙念安。
这个人同样穿着灰扑扑的、沾满污渍的衣物,脸上蒙着一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在阴影中锐利警惕的眼睛。
头上戴着压低的兜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背包,手里除了手电,还握着一把装有自制消音器的紧凑型冲锋枪。
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身形偏瘦,动作敏捷。
“Kc的能量武器灼伤,”蒙面人看着孙念安的腿,声音依旧压低,“你用了‘蓝片’延缓毒素?”
孙念安心头一凛。对方知道蓝色药片,还知道Kc的能量武器特性。
“是。”他没有否认,“你又是谁?怎么知道这些?”
“叫我‘灰鼠’。”蒙面人简短地说,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你还能走吗?这里不安全,Kc的巡逻队很快会搜索到这片区域,他们有自己的下水道地图。”
孙念安尝试站起来,右腿依然虚软无力,但勉强能支撑一点重量。“能走,但不快。”
“跟我来。”灰鼠不再废话,转身走向一条更狭窄、也更黑暗的侧支管道。
他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脚步轻快,没有一丝犹豫。
孙念安咬牙跟上,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他注意到灰鼠行走时几乎没有声音,而且会不时停下,侧耳倾听,或用手电快速扫视前方拐角和头顶管道。
“你和Kc有仇?”孙念安跟在后面,试探着问。
“所有有脑子的人,都应该和那帮疯子有仇。”
灰鼠头也不回,“他们在把这座城市,连同里面还没死透的人,一起变成他们的培养皿。”
“培养皿?为了什么?”
灰鼠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回答,最终还是压低声音道:“‘毒血’计划。他们从‘蓝梦者’和更‘成功’的样本身上,提取某种变异神经毒素和遗传物质,试图制造完全可控的‘进化者’士兵,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博士’是个比顾承宇更偏执、也更危险的天才,或者说,疯子。”
毒血计划。孙念安想起那些深紫色维生舱里背部生长骨刺的“样本”。
所以,Kc不仅仅收集“蓝梦者”,还在主动“培育”和“提炼”。
“你好像知道得很清楚。”孙念安盯着灰鼠的背影。
灰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今天被抓的同伴,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孙念安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女人,黑头发,腿上有严重的开放性骨折和感染,可能还发着高烧。你知道她在哪?”
灰鼠沉默地走了一段,才缓缓道:“Kc今天从城东南方向带回来几批‘新鲜素材’,其中有一批直接送到了b区‘预处理中心’。腿上有重伤的……如果还没被处理掉,可能会在‘医疗评估室’多留一阵,但也只是多留一阵。一旦被判定为‘低适配性’或‘基底素材’,就会送进分解池,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成为‘毒血’提取的活体原料,那过程,比分解池更慢,更痛苦。”灰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孙念安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带我去b区。”
灰鼠停下脚步,转过身,兜帽下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审视着他:“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去送死,还是去给你的同伴提前解脱?”
“你有更好的办法?”孙念安直视他的眼睛。
灰鼠与他对视了几秒,突然转身继续前进:“跟我来。有个地方,也许能让你暂时恢复点行动力,也能拿到一点……可能有用的东西。”
他们穿过如同迷宫般的管道和废弃的地下室。
灰鼠不时在一些看似随意堆放垃圾的地方停下,挪开几个锈蚀的铁桶或破木板,露出后面隐藏的通道或小隔间。
显然,他对这片地下世界的改造和利用远超常人。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干燥、由旧防空洞改造的小空间。
这里堆放着一些补给:瓶装水、压缩食品、简单的医疗包、甚至还有几块太阳能充电板和一台老旧的无线电设备。
墙上钉着一张手绘的、极其复杂精细的地下管网和部分Kc建筑结构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这是你的据点?”孙念安问。
“暂时的。”灰鼠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是几支一次性注射器和几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小玻璃瓶,瓶子里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Kc‘毒血’计划的初级副产品,未提纯的血清。理论上能短时间大幅提升身体机能和自愈能力,但副作用未知,可能包含不可逆的基因污染。”
他将一支注射器和一个小瓶推给孙念安:“赌不赌?注射了,你可能有力气去b区,也可能下一秒就变成怪物,或者直接猝死。”
孙念安看着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像凝固的血,又像某种活着的物质在微微蠕动。
他想起了霍岩注射蓝色药粉后的异状,想起了维生舱里那些背生骨刺的“样本”。
“你用过了?”他问灰鼠。
灰鼠拉下一点面巾,露出下巴和脖颈。孙念安看到,他颈侧的皮肤下,隐约有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网状纹路,与他腿上能量武器毒素造成的纹路有些相似,但又似乎更……有序,更像是有生命般在缓慢搏动。
“用过一点,为了活下去。”灰鼠拉上面巾,“它让我对Kc的某些毒素和‘蓝梦’有了抵抗力,但也让我变成了这样。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