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苍白色影子已经完全浮出水面，那确实是一个被灰白色菌毯和半透明薄膜包裹的人形。
它面朝他们的方向，薄膜下的深色凹坑，似乎在“注视”。
“它在……被吸引。”
孙念安压低声音，尽量让手臂远离岩壁。但缝隙太窄，移动空间有限。
那些发光的脉络随着他手臂紫光的明暗变化而同步起伏，整个一段通道仿佛活了过来，成了一个巨大的、敏感的感受器。
更糟糕的是，身后“根系”空间方向的嘶响声和撞击声，似乎正在穿过裂缝逼近。
那些苏醒的“茧”或者外面的变异体，可能找到了追踪的方法。
没有退路。孙念安一咬牙，不再刻意抑制右臂的灼热感。
他集中精神，不是去释放那股暴戾的破坏冲动，而是试图“引导”它，就像在Kc排水管道里那次爆发一样，将能量灌注到双腿和核心肌群。
纹路的光芒瞬间炽烈了一倍，紫色的光晕甚至驱散了部分岩壁的蓝光。
剧痛随之而来，像是肌肉纤维在被强行撕裂又重组。一股沛然的力量涌遍全身，虚弱感和疲惫被暂时压制。
他低吼一声，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用肩膀抵住一侧岩壁，双脚发力，几乎是背着张雪在陡峭湿滑的斜坡上“滑”了下去！
速度陡增。岩壁上的发光脉络因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扰动而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些探出的菌丝疯狂舞动，却跟不上他们的速度。碎石和湿泥在身后簌簌滚落。
向下，一直向下。
风声在耳边变得清晰，那股阴凉的气流越来越明显。
斜坡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黑暗，以及……水声。
孙念安在最后一刻勉强调整姿态，踉跄着冲出了狭窄的裂隙，双脚重重踩进及踝深、冰冷刺骨的水流中。
这里是一条地下河道的边缘。
河面宽阔，水流黝黑平缓，看不到对岸。头顶是高达十余米的天然岩穹，无数钟乳石垂下。
光源来自河水中，大量散发着幽蓝色、绿色荧光的微生物聚集在水流较缓的区域，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光怪陆离，也映出了河岸边崎岖的岩石和堆积的……废弃物。
是人工造物的残骸。破损的密封箱、扭曲的金属框架、标有Kc早期鹰徽和生物危害标志的鼓形容器、甚至还有几套严重腐蚀的防护服骨架，散落在岸边和浅水中。
这里像是一个隐秘的废弃物倾倒点，或者说，处理场。
在这些残骸之间，在潮湿的岩石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灰白色间杂淡蓝脉络的菌毯。
它们比“根系”空间的更“野生”，形态更不规则，有些像苔藓铺开，有些则形成奇怪的、蘑菇状的隆起。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败的气味在这里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更潮湿的霉菌与矿物混合的气息。
岩壁上，同样有那些发光的、脉络状的蓝色纹路，只是更加稀疏，仿佛信号减弱。
孙念安右臂的紫光在冲出裂缝后迅速暗淡下去，灼烧感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席卷全身的、加倍的虚脱和肌肉抽搐。
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水里，勉强靠着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稳住身体，将张雪小心放下。
张雪靠坐在岩石边，脸色在荧光水波的映照下显得青白。
她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扫过周围的Kc残骸和菌毯，最后落在孙念安剧烈颤抖、紫光尚未完全褪去的右臂上。
“你的手……”
孙念安低头看去。紫色纹路的范围似乎没有扩大，但颜色变得更深了，近乎墨紫，而且在纹路交织的几个节点位置，皮肤表面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晶体般的淡紫色凸起，摸上去坚硬冰冷。
这不是好兆头。
“暂时……没事。”他哑声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观察环境。
地下河一端没入黑暗，另一端向下游延伸，隐约能听到更响的水流声，可能是瀑布或落差。他们需要决定方向。
就在这时，张雪突然轻咦一声，指向不远处一堆被菌毯半覆盖的金属箱残骸。
“那里……好像有字。”
孙念安忍着眩晕，涉水走过去。菌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噗嗤”声，避开他残留着紫光的脚步。
那是一个破裂的银色金属箱，材质特殊，抗腐蚀性很强，因此上面的喷印字迹虽然斑驳，仍能辨认。
不是常见的Kc标志，而是一行较小的英文和数字编码。
“project RhIZomE - Seed bank #09 | Viability test - FAILEd | contaminated - do Not Recove”
根系计划 - 种子库 #09 | 活性测试 - 失败 | 已污染 - 不可回收
下面还有一行手写体的备注，字迹潦草：“样本显示非预期共生倾向，与‘母质’（matrix prime）亲和力过高，导致宿主意识湮灭。定向培育路径错误。 另：#07-#12批次均受‘深潜者’残留影响，建议废弃全部‘旧河道’投放点。”
深潜者？旧河道投放点？
孙念安想起陆琛提过的城外势力，以及“蝰蛇”可能的支持者。
这个称呼，不像Kc或顾承宇体系内的术语。
他正想查看其他箱子，张雪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念安！看水里！”
孙念安猛地回头。
只见靠近他们位置的河水中，那些原本缓慢漂流的幽蓝荧光微生物，正异常地向着某个点汇聚，光芒越来越亮。
而在光芒汇聚的中心，水面之下，一个模糊的、苍白的影子，正缓缓从河床的淤泥中……“升”起来。
那影子的轮廓，像是一个蜷缩的人。
它周围的水流开始不自然地旋转，发出细微的汩汩声。
覆盖在岸边残骸上的菌毯，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向着水边缓慢蠕动。
这条河，这个倾倒场，也并非死地。
孙念安迅速退回张雪身边，将她拉起。“往下游走。”他做出判断。
上游是来的方向，有“根系”和追兵。下游虽有未知，但水声预示可能有出口或更大的空间。
他们沿着岸边崎岖的岩石向下游挪动，尽量远离水中那个正在升起的诡异影子和躁动的菌毯。
孙念安的体力在迅速流失，右臂的晶体化凸起处传来阵阵刺麻。
张雪单腿跳跃，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每一次落地都疼得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