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三年,腊月十五。
临安城西,殿前司校场。
连日来的盛宴、游览、宫廷奏对,已让西夏太子李纯佑及使团成员充分领略了南宋都城的富庶繁华与礼仪文明。
然而,对于这些来自西北、骨子里崇尚武勇的党项贵族而言,真正的分量,终究要落在刀剑与实力之上。
南朝的文治固然令人惊叹,但其武功究竟如何?能否在即将到来的巨大风暴中自保,甚至庇护盟友?这是西夏使团,尤其是随行的武将们,心中最大的疑问,也是他们此次“朝贡”之旅最核心的试探目标。
洞察此意的南宋朝廷,在经过精心筹备后,在这一日,为西夏使团准备了一场绝非寻常观赏的军事技术展示。
其目的,绝非简单的友好交流,而是要不留余地地展示肌肉,用绝对的实力差距,彻底震慑这位年轻的西夏太子及其麾下,将“联蒙攻宋”的妄念,扼杀在萌芽之中。
校场点兵,杀气凛然。
这一日,天高云淡,冬日暖阳照在广阔的校场上,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肃杀之气。
校场四周,龙旗招展,甲士环列,枪戟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点将台上,皇帝赵构并未亲临,由枢密使李纲代表天子,偕同兵部、枢密院重臣出席。
西夏太子李纯佑及使团主要成员被安排在视野最佳的观礼台上,两侧有重臣陪同。
李纯佑今日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射服,神情专注,目光锐利。
他身后几名西夏武将,更是挺直了腰板,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较量之意。
“殿下,请观我王师操演!”李纲声音洪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第一幕:步卒战阵,如山如岳。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首先入场的是五千殿前司精锐步卒。
他们身披步人甲,手持长枪大盾,背负强弓劲弩,步伐整齐划一,踏地之声如同闷雷,整个校场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变阵!偃月阵!” 指挥官令旗挥动。
只见军阵如臂使指,迅速由行军纵队变为一个巨大的、内凹的弧形阵线,盾牌如墙,长枪如林,弓弩手隐于阵后。
一股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气势扑面而来。
“弩手!三叠阵!射!” 令旗再变。
前排弩手蹲姿射击,射击完毕迅速后撤装填;第二排立姿射击;第三排预备。
如此循环,箭矢如同连绵不绝的暴雨,泼洒向数百步外的草人靶阵,瞬息之间便将靶阵覆盖!射击速度、密度、精准度,令人瞠目。
西夏武将们脸色微变。
他们惯于骑射,何曾见过如此严谨、高效、恐怖的步兵弩阵?
第二幕:骑兵突击,疾如烈火。
步卒退下,烟尘起处,两千背嵬重骑如钢铁洪流般涌入校场。
人马皆披玄甲,骑士手持长槊马刀,沉默如山,唯有马蹄踏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凿穿阵!冲锋!”
一声令下,重骑开始小步加速,继而变成全速冲锋!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预设的木质假想敌阵!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敌阵”撕得粉碎,木屑纷飞!其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威势,让观礼台上的西夏使团成员下意识地身体后仰。
李纯佑紧握扶手,心中震撼:“南朝竟有如此精锐铁骑!丝毫不逊于我西夏‘铁鹞子’!”
第三幕:格物神兵,技惊四座。
然而,真正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格物院的院士和工匠们,在军士的护卫下,将数件覆盖着油布的“神秘武器”推到了校场中央。
油布掀开,露出三样器物:
其一,是一门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轻型野战炮,炮身修长,结构精巧。
其二,是一架造型奇特的多管火箭发射装置,形如蜂巢。
其三,是数架需绞盘上弦、形态巨大的床子弩。
“此乃我格物院新研制的破虏炮、一窝蜂火箭、神臂III型床子弩!” 负责解说的格物院博士声音中充满自豪。
破虏炮试射:目标,五百步外一道包铁木墙。炮手装填、瞄准、点燃引信。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炮口喷出数尺长的火焰和浓烟!实心铁球呼啸而出,精准地砸在木墙之上!
“砰!” 木屑混合着铁片横飞,厚实的木墙被轰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观礼台上,西夏使团成员被这巨响骇得脸色发白,几名武将更是惊得站了起来!
李纯佑手中的茶杯险些跌落。此等威力,远超他们见过的任何抛石机!
一窝蜂火箭试射:目标,三百步外一片模拟军阵的草人区域。点燃总引信。
“嗤嗤嗤——咻咻咻!”
刺耳的呼啸声中,数十支火箭拖曳着尾焰,如同蜂群般覆盖了整个目标区域!
爆炸声、火光接连响起,草人瞬间被点燃、撕裂!面杀伤的恐怖效果,让擅长密集冲锋的西夏骑兵感到阵阵寒意。
神臂III型床子弩试射:目标,八百步外一副厚重的铁甲!
弩弦响处,特制的破甲锥箭如同闪电般射出,轻易地洞穿了铁甲,余势不衰,深深钉入后面的土墙!
射程、精度、穿透力,都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
第四幕:协同演练,体系碾压。
最后,是一场小规模的步、骑、炮、弩协同攻防演练。
假设敌军(由草人、木桩模拟)进攻。
宋军以车阵为依托,弩炮远程覆盖,大量杀伤“敌军”;待敌接近,步兵枪阵前出阻击;当敌军阵型散乱时,重骑兵从侧翼猛然杀出,完成致命一击。
整个过程中,号令清晰,各兵种配合默契,如同精密的机器在运转。
这不再是简单的勇武展示,而是一套完整、高效、致命的军事体系的呈现!
它体现了宋军在指挥、纪律、协同、技术上的全面优势。
太子心折,傲气尽消。
演练结束,校场上硝烟弥漫,一片狼藉的靶场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展示的毁灭力量。校场一片寂静,唯有寒风呼啸。
西夏太子李纯佑久久不语,脸色有些苍白。
他身后的西夏武将们,早已没了之前的倨傲,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
他们引以为傲的铁鹞子冲锋,在这种超视距的火力覆盖和严密的体系防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贵国……兵甲之利,器械之精,阵法之严……实乃……世所罕见。”
李纯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小王……今日方知天朝军威之盛!”
李纲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殿下过誉。
此不过保境安民之常备耳。陛下常言,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我朝向往和平,然,若有不自量力、犯我疆界者,无论其来自大漠还是高原,王师必以雷霆之势,碾为齑粉!”
这番话,既是自陈,更是警告。
敲打的,就是西夏国内那批蠢蠢欲动的“联蒙”派。
归途沉思,国策定调。
返回馆驿的路上,西夏使团气氛压抑。
李纯佑独坐车中,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火炮的轰鸣、火箭的尖啸、以及宋军那如山如岳的阵势。
“晋王叔(李仁友)还想联蒙攻宋……真是取死之道!”他心中一片冰凉,“南朝军力,已非‘强大’二字可以形容,简直是……可怖!与之相比,蒙古虽悍勇,不过匹夫之勇。南朝展现的,是国之重器,是碾压之势!”
他彻底明白了父王坚持“附宋中立”政策的深意。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投机取巧的念头,都是致命的。
当晚,李纯佑便写下密奏,遣心腹以最快速度送回兴庆府,力陈南朝军力之强,极力主张必须坚守与宋交好之国策,绝不可受蒙古蛊惑。
耀武成功,北疆暂安。
校场耀武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赵构闻报,淡然一笑:“示之以力,方能止之以战。
西夏既已胆寒,我北疆西线,可暂保无虞矣。”
这次成功的“武力展示”,如同一剂强效镇静剂,注入了西夏高层的决策圈。
它极大地巩固了西夏国内亲宋(或中立)派的力量,沉重打击了亲蒙派的嚣张气焰,为南宋赢得了西北方向更长时间的稳定。
临安城外的这场冬日演武,没有硝烟,却胜似一场真正的战役。
它用科技与体系的绝对优势,成功地不战而屈人之兵,为“绍兴盛世”的北疆防御战略,增添了至关重要的一枚砝码。
帝国的武功,在阳光与硝烟的映衬下,闪耀着令人心悸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