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严词拒绝李仁友乞和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宋、夏、蒙三方。
西夏兴庆府内,李仁友在绝望中陷入了最后的疯狂;而在万里之外的漠北草原,这座名为“和林”的蒙古王庭,也因此事泛起了巨大的波澜。
万安宫,金顶大帐。
牛油巨烛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马奶酒的醇香和烤肉的焦气,但更浓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铁木真高踞于铺着完整白虎皮的汗位之上,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如鹰隼的眼眸,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厉芒。
速不台从西线送回的最新战报,被负责记录的回鹘文官用低沉的声音诵读着。
战报详细描述了宋军“堡寨推进”战术的成效、黑水峪雪夜奇袭的惨败,以及李仁友遣使乞和、赵构严词拒绝的全过程。
帐内侍立的蒙古宗王、万户长们,听着宋军步步紧逼、西夏摇摇欲坠的消息,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尤其是听到赵构那“自缚请罪、还政夏室”的苛刻条件时,几个脾气火爆的将领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南人狂妄!”
“李仁友这个废物!简直丢尽了我们大蒙古国的脸面!”
“大汗!不能再等了!必须给南朝一个狠狠的教训!”
铁木真抬起手,轻轻一挥,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草原霸主的身上。
“李仁友……确实是个废物。”
铁木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仿佛能冻结空气,“但,西夏这块肉,就算烂,也只能烂在本汗的锅里,绝不能便宜了南朝的赵构。”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中那幅用粗糙羊皮绘制的、却标注着已知世界庞大疆域的巨幅地图前。
他的手指,先点在西夏的位置,然后缓缓向东,划过漫长的边境线,最终停留在燕云十六州、河套平原等宋军北疆防线的关键节点。
“赵构拒绝了李仁友,就是在告诉朕,他不仅要西夏,将来,还要朕脚下的这片草原。”
铁木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以为,凭借那些龟壳(堡垒)和妖火(猛火油柜),就能挡住朕的蒙古铁骑?”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帐内众将:“南朝如今气焰嚣张,西线节节胜利,北疆岳飞又频频挑衅。若再任由其吞并西夏,其实力必将暴涨,届时,我大蒙古国将永无宁日!”
“本汗,决意……”
铁木真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亲率大军,南下巡边!”
“哗——!”帐内一片哗然,随即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大汗万岁!”
“踏平南朝!活捉赵构!”
铁木真亲征!这意味着蒙古将动用最强大的力量,战争的规模将升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博尔忽、木华黎!”铁木真开始点将。
“末将在!”两位最受信任的“四杰”成员踏前一步。
“命你二人为前锋,各率本部精锐万骑,即日出发,扫荡阴山以南所有宋军哨所、堡寨,探查岳飞主力动向,为大军开路!”
“哲别、速不台!”(速不台虽在西线,但其部族精锐可调动)
“末将在!”(代表其部族的将领出列)
“命你部为左翼,策应前锋,切断宋军可能来自河东方向的援军!”
“窝阔台、拖雷!”铁木真看向自己的儿子们。
“儿臣在!”
“命你二人随中军行动,参赞军务,学习战阵之道!”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蒙古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无数的部落开始集结勇士,驯养的战马被集中,箭矢被磨利,一场规模空前的南侵,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尽管铁木真下令严格保密,但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不可能完全瞒过宋军无孔不入的“职方司”密探。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只信鸽,携带着用密码写就的绝密情报,穿越草原和群山,飞向了南方的两个核心:北疆大名府岳飞帅府,和帝都临安福宁殿。
北疆,大名府。
河北宣抚使帅府。
岳飞深夜被亲兵唤醒,接到了职方司北房都总管冒死送来的密报。
他披衣起身,在烛光下仔细译读着密码文书,眉头越皱越紧。
“铁木真……终于要亲自来了吗……”
岳飞放下密报,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凝重。
他并不感到意外,西线的巨大压力,必然迫使蒙古做出强烈反应。铁木真亲征,是预料之中最坏,却也最具挑战性的情况。
“击鼓!升帐!”岳飞没有丝毫犹豫,沉声下令。
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多时。
片刻之后,帅府之内,灯火通明。
张宪、王贵、牛皋、杨再兴等北疆大将悉数顶盔贯甲,肃立帐中,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息。
“诸位,”岳飞将密报内容简要告知众将,“虏酋铁木真,已决意亲率大军南下。前锋博尔忽、木华黎部,不日即将寇边。”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铁木真亲征!这意味着北疆将面临自开战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大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末将请命为先锋,定叫鞑子有来无回!”猛将牛皋率先吼道。
“对!跟鞑子拼了!”
群情激昂,但岳飞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
“匹夫之勇,于事无补!”
岳飞的目光扫过众将,锐利如刀,“铁木真麾下,带甲数十万,皆百战精锐,其锋正盛。我军新整,虽有坚城利械,然野战之力,尚未可知。 此战,关系国运,绝不可浪战!”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边境线:“传本帅令!”
“一、北疆全线,即刻起进入特级战备 !
各军镇、堡寨,加固城防,囤积粮草炮石,检修军械,尤其是 猛火油柜、床子弩 等守城利器,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二、实行 坚壁清野 !
边境五十里内,所有百姓,强制内迁!带不走的粮食水井,悉数焚毁填埋!一粒米,一口井,也不留给鞑子!”
“三、前沿哨所,增加三倍斥候!
‘踏白’营全部撒出去,我要时刻知道蒙古主力的一举一动! 遇敌小股,可击则击;遇其大队,即刻回报,不得恋战!”
“四、各军主力,依托真定、中山、河间等核心军镇,形成 纵深防御体系 。
没有本帅将令, 严禁任何形式的出境浪战 !我们要 以逸待劳,以垒克骑 !”
“五、飞章急报临安,奏明敌情,请朝廷速调粮饷军械,并令西线吴玠加紧进攻,以牵制敌军!”
岳飞的命令,条理清晰,沉稳有力,瞬间安定了有些躁动的军心。
他没有被铁木真的名头吓倒,也没有盲目出击,而是采取了最稳妥、也最具韧性的防御反击策略。
“末将等遵令!”众将轰然应诺,各自领命而去。
随着岳飞的帅令传出,整个北疆,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
城池在加固,粮草在囤积,百姓在迁移,斥候的马蹄踏碎了边境的宁静。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笼罩了千里北疆。
与此同时,临安城,福宁殿。
赵构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密报。
他凝视着地图上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目光深邃。
“铁木真……终究是坐不住了。”
他低声自语,脸上并无惧色,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冷静。
“传李纲、赵鼎、韩世忠速来见朕。”
很快,几位重臣匆匆入宫。
赵构将密报示之,沉声道:“虏酋亲征,意在挽回西夏败局,更欲一举击溃我北疆防线。此战,关乎国运。”
“官家,岳飞将军足可当此重任!”
李纲立刻道,“然,朝廷需倾力支持!”
“臣附议!”赵鼎道,“当急调江南粮饷,全力保障北疆所需!”
老将韩世忠慨然道:“陛下!老臣愿提一师,北上助鹏举一臂之力!”
赵构摇摇头:“韩卿坐镇中枢即可。北疆有鹏举,朕放心。”他站起身,决然道:“拟旨!”
“一、北疆诸事,皆由岳飞临机专断,朕不从中制!”
“二、举国之力,保障北疆粮饷军械,若有延误,斩立决!”
“三、密令吴玠, 加大西线攻势,务必使西夏无法抽兵东援,尽全力牵制蒙古西线兵力 !”
“四、通告天下, 朕与北疆将士,共存亡 !”
皇帝的决心,瞬间传遍朝野,也随着快马,传向北疆。
大名府帅府,岳飞接到圣旨,看到“朕不从中制”、“举国之力”、“共存亡”等字眼时,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元帅,眼眶也不禁微微发热。
他面向临安方向,深深一揖:“陛下知遇之恩,臣万死难报!此战,有臣在,北疆寸土不失!”
他转身,对麾下将士朗声道:“诸位!陛下信重,国士待我!我辈当以国士报之! 鞑虏虽强,亦有何惧? 唯有死战,以报君恩!”
“死战!死战!死战!”
震天的怒吼,响彻大名府,也宣告着决定东亚命运的一场空前大战,即将拉开惨烈的序幕。
北疆的天空,战云密布,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