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六年的初冬,临安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寒意中。
西湖的残荷在风中摇曳,更添几分萧瑟。
然而,比天气更冷的,是一则悄然传入皇城大内的绝密消息——蒙古大汗铁木真,遣密使南下,已至临安郊外。
消息是经由职方司安插在北地的“夜不收”以六百里加急送回,直接呈递至枢密使李纲案头。
李纲阅罢,神色凝重,即刻入宫觐见。
福宁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君臣心头的凝重。
赵构看完密报,将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片轻轻放在御案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来了。”
赵构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性情的李纲知道,陛下越是平静,内心思虑便越是深远。
“铁木真……终于把手伸过来了。
是西征结束了,还是内部整合遇到了麻烦,需要时间来稳住我们?”
李纲躬身道:“官家圣明。
依臣之见,二者兼而有之。
职方司前日亦有密报,言及蒙古西征大军虽捷报频传,然路途遥远,消化不易,主力东归尚需时日。
且草原诸部,新附未久,铁木真虽以雷霆手段震慑,然其心未必尽服。
此时遣使,名为议和,实为缓兵之计,意在探我虚实,懈我战心,为其整合内部、筹划下一步争取时间。”
赵构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然,来者是客,何况是一头猛虎派来的探路狐狸。
见,自然是要见的。
但要如何见,如何答,却需好生斟酌。
示弱则启其觊觎之心,过强则恐促其狗急跳墙。
这个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官家所虑极是。”
李纲深以为然,“铁木真此人,鹰视狼顾,野心勃勃,绝非甘于偏安漠北之辈。其议和是假,试探是真。
臣以为,我朝当以堂堂正正之师,待鬼蜮魍魉之伎。
既要让其知我兵精粮足,君臣同心,无隙可乘,亦要留有余地,不使其感觉毫无希望而铤而走险。
或可……明拒其非分之请,暗留贸易之窗?”
“贸易?”
赵构眼中精光一闪,“嗯……茶叶、丝绸、瓷器,换他的马匹、皮货。
这些东西,于我民生有益,于他,不过是奢侈享受,换些也无妨。
但铁器、粮食、书籍、工匠,一粒一毫也休想流出!
此事,可交由市舶司与户部,定下严规。”
君臣二人又密议良久,定下了应对的基调:不卑不亢,持重有节;坚守底线,不惧威胁;有限接触,以拖待变。
三日后,一个寒冷的清晨。
蒙古密使一行十余人,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从北门进入临安城。
他们没有走喧闹的御街,而是经由僻静的巷道,被安置在怀远驿的一处独立院落内。
驿馆周围,看似平静,实则已被皇城司的暗探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蒙古使者,名唤豁儿赤,约四十岁年纪,身材不高,却异常精悍,颧骨高耸,眼细而长,开合之间精光四射,显然是个极精明厉害的角色。
他并非纯粹的蒙古人,据说有乃蛮部血统,通晓多种语言,深得铁木真信任,常负责对外交涉。
当日下午,紫宸殿偏殿。
召见以非正式的方式进行,赵构并未升坐正殿,而是在偏殿设座,仅召李纲、新任参知政事史浩(历史人物,以持重着称)等少数心腹重臣在旁。
豁儿赤被引入殿中,他并未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只是依照草原礼节,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蒙古国使者豁儿赤,奉我大汗之命,参见南朝皇帝陛下。”
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倨傲。
“贵使远来辛苦。”
赵构神色平淡,抬手虚扶,“赐座。”
内侍搬来绣墩。
豁儿赤谢座后,开门见山:“陛下,我大汗雄踞朔漠,控弦百万,四方宾服。
然,大汗有好生之德,不忍见南北生灵涂炭。
故遣外臣前来,愿与南朝 罢兵息戈,互通有无 。
我蒙古愿以 良马千群、皮货万张,换取南朝之 茶叶、丝绸、瓷器 。
自此, 两国相安,各守疆界,岂不美哉?”
这番话,看似提议和平贸易,实则隐含威胁(控弦百万)和居高临下的姿态(“南朝”之称,暗含不承认对等之意)。
李纲闻言,眉头微蹙,正欲开口。
赵构却微微一笑,先开了口,语气温和,却字字千钧:“贵使所言,朕心甚慰。
朕亦常思,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
我大宋立国东南,礼乐衣冠,向以 仁德化育天下 。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
若有负隅顽抗,犯我疆土者,如西夏之流,朕亦不得不奋天威以讨之 。
至于北疆,近年来,偶有摩擦,皆因贵部游骑,不时越界掳掠所致 。
若贵国诚心交好,首要当约束部众,勿再南下牧马 。”
他既点明了西夏已是囊中之物,又直接将边境紧张的责任归於蒙古的越界行为,柔中带刚。
豁儿赤面色不变,细长的眼睛眯了眯:“陛下所言,亦有道理。
然,草原儿郎,逐水草而居,有时难免越界 。
若要 清晰疆界,长久和睦,外臣斗胆, 敢问陛下,可否明确划界 ?
譬如,以黄河为界,南北分治 ?
如此,各安其土,永绝边衅 。”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一凝!
黄河为界?这意味着要将整个中原、河北、山西等大片宋军实际控制或正在恢复的土地拱手相让!简直是赤裸裸的讹诈!
史浩忍不住厉声道:“贵使此言差矣! 幽云故地,河北山河,乃我华夏旧疆,祖宗陵寝所在!
岂容轻议割舍? 贵国若诚心和议,当以 当前实际守界为基础,商谈互市细节,而非妄提此等不情之请 !”
豁儿赤似乎早料到会遭拒绝,并不纠缠,转而笑道:“是外臣失言了。
既如此,互市之事,陛下意下如何?
我蒙古骏马,天下无双,于南朝军旅大有裨益。
而南朝之物产,我部贵族亦甚为喜爱。”
赵构与李纲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道:“互通有无,本是美事。
朕准尔所请。
可于边境指定几处市集 ,如甘肃军、保安军等地,进行贸易。
具体细则,可由我方市舶司、户部与贵使详细磋商 。
然,有言在先 :贸易之物,需合乎规矩 。
马匹、皮货, 朕欢迎之至 。
但军器、铜铁、粮食、书籍及各类工匠 ,乃国之重器,严禁交易 。
若有违禁,莫怪朕翻脸无情 !”
赵构明确划出了底线,态度坚决。
豁儿赤目光闪烁,将赵构的态度和底线牢记于心,知道此行主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言,又客套几句,便起身告辞。
待豁儿赤离去,赵构脸上的温和之色瞬间褪去,目光锐利如刀:“狐假虎威,虚张声势!
铁木真此刻,定然是 西线吃紧,或内部不稳,需要时间 !
此番前来,一是探路,二是稳住我们,三是想捞点好处 。”
李纲点头:“官家明鉴。
其划界之议,实为挑衅试探,见我态度坚决,便不再提。
其意在互市,尤其是想获取我朝紧缺的战马,然亦被我等识破并设限。
此番交锋,虽未撕破脸,但其野心已昭然若揭。”
“他需要时间,朕,同样需要时间。”
赵构走到北疆地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防线,“西线要彻底解决西夏,北疆要巩固防线,新军要训练,火器要改良…… 时间,站在道义和准备更充分的一方 。
传旨下去,与蒙古人的贸易,可以谈,但要慢谈,细谈,拖得越久越好 。
边境守军,一级战备,绝不能因一纸和议而有丝毫松懈 !
告诉岳飞、吴玠,给朕把篱笆扎得更紧些 !”
“臣遵旨!”
蒙古密使的到来,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然而,临安城的高层都清楚,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是两大势力更加激烈的暗中较量和备战。
北方的狼,已经露出了獠牙,而南方的虎,也已蓄势待发。
真正的风暴,或许就在这不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