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有意识起,就是在病床上睁开双眼的那天。
苏尘在纯白病房里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混着甜腻香水的味道。岳芷柔坐在床边,妆容精致得像刚从杂志里走出来,见他醒了,立刻扑过来握住他的手:“阿尘,你终于醒了!我吓死了!”
“你是?”他的嗓音干涩得像砂纸。
“我是你未婚妻啊。”岳芷柔眼里闪着泪光,指尖在他手背上摩挲,“你出了车祸,医生说可能会失忆……还好你还记得我。”
苏尘皱眉抽回手。这女人的香水味太冲,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可身边的护士、管家,甚至进来查房的医生,都笑着附和“岳小姐这些天衣不解带地照顾您”,他便把那点违和感压了下去。
直到爷爷苏振雄来看他。
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没穿病号服,一身黑色唐装衬得脸色像古玉,明明一句话没说,病房里的空气却像被压缩过,连岳芷柔都下意识收了声。
“醒了就好。”苏振雄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车祸伤了头,记忆丢了些,不碍事。”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腾耀刚拿下华南市场,现在是全国第一的AI公司,你休养好就去接任cEo。”
苏尘盯着老爷子花白的眉毛,脑子里突然闪过碎片——暗夜里,一个女孩背对着他,手里攥着根银色的链子,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蝶翼;他俯身想碰她,脸上却挨了记耳光,掌心还残留着她手腕上的温度;还有个模糊的身影,蹲在地上崩溃大哭,哭声像碎玻璃扎进耳朵……
“在想什么?”苏振雄的声音陡然转冷。
“没什么。”苏尘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太阳穴,“只是有些零碎的画面……像在做梦。”
“都是不重要的人和事。”苏振雄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冷得像冰,“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腾耀带成全球第一。记住,家人不会害你。”
岳芷柔赶紧帮腔:“爷爷说得对,阿尘,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忘了就忘了。”
苏尘没说话。他看着窗外的梧桐树,脑子里的碎片越来越清晰——女孩眼角有颗红色的泪痣,哭的时候会像兔子一样红着眼圈,还有她抬手打他时,蝴蝶骨在月光下起伏的弧度……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想到她,心脏会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又酸又胀?
他捏了捏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爷爷和岳芷柔的话像层雾,遮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能感觉到,那雾后面,有个他不能忘的人。
“我知道了。”他最终还是点了头,蓝眸里却掠过一丝冷光,“我会去腾耀。”
轿车在腾耀集团地下车库停下时,苏尘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玉佩。副驾驶的周至轻声提醒:“苏董,到了。”
他推开车门,冷眼看着岳芷柔战战兢兢跟下来,像条摇尾乞怜的狗。“网上的爆料,”他开口,声音比车库的冷气还凉,“你说都是假的。”
岳芷柔慌忙点头,脸上的巴掌印还泛着红:“是假的!都是孟悦可陷害我!”
“哦?”苏尘弯腰,捡起脚边一份文件——是林玹的病历,“那这‘多处陈旧性外力损伤’,也是她陷害的?”
岳芷柔的脸瞬间白了,还想狡辩,却被苏尘一记眼刀钉在原地。他直起身,对旁边的周至道:“她今天被腾耀解雇了。”
周至会意:“需要处理一下吗?”
“不必。”苏尘扯了扯领带,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没了腾耀这把伞,警察会找她的。虐待未成年人,伪造证据,够她蹲几年了。”
岳芷柔瘫在地上,终于明白自己彻底失了势,哭声凄厉得像杀猪。苏尘却没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里,镜面映出他冷硬的侧脸。他指尖在口袋里捏紧玉佩——林玹身上的信息素,带着他血脉的甜味,不会错。可她的母亲是谁?
难道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哭着打他耳光的女孩?
还有孟悦可。
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明明是纯人类,身上却有种让他莫名躁动的气息,甚至……带着他的信息素味道?
一个荒唐的念头窜出来:林玹的母亲,会不会是她?
“孟悦可查到了什么?”他突然问周至。
周至连忙汇报:“她是bo集团的实际掌权人,那家在华南做AI的公司。以前靠核心技术占了不小市场,后来咱们腾耀的技术更领先,bo差点破产——就是您正式继承腾耀那年的事。”
“那年?”苏尘眉峰微动。
“是啊,”周至感慨,“那年真是多事之秋,咱们刚拿下华南市场,那边好多科技公司都撑不住,bo能活下来算厉害的。”
电梯门“叮”地打开,苏尘迈步走出,脑子里的线索像乱麻。bo集团,华南市场,孟悦可,林玹……还有他丢失的记忆。
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走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栏里敲下“bo集团孟悦可”。屏幕上弹出她的照片,穿着白衬衫,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闪着红,笑得明媚又张扬。
苏尘盯着那张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这个女人,藏着太多秘密。
而他,突然很想把这些秘密,一个个扒开来看。
岳芷柔被踢出腾耀后,苏尘用雷霆手段压下了风波——高管换血、公关洗白、股价回购,一套操作下来,腾耀看似没受太大影响,只是内部人人自危,再没人敢提“林玹”两个字。
可谁也没料到,华南的bo公司竟在这时杀了出来。先是抢走了腾耀盯了半年的智慧医疗项目,接着又在自动驾驶竞标中以微弱优势胜出,短短三个月连赢三局,业内都在传:“腾耀的华南霸主地位,怕是要被这匹黑马掀了。”
年度科技峰会的会场里,孟悦可挽着孟白刚走进来,就听见人群里的议论声:“听说了吗?bo那套核心算法,连腾耀的技术部都破解不了……”
话音未落,迎面就撞上被一群高管簇拥的苏尘。他穿一身深灰西装,金丝眼镜后的蓝眸淡淡扫过来,像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孟白当即翻了个大白眼,故意往苏尘那边撞了下胳膊,力道不大,挑衅意味却十足:“哟,这不是腾耀的苏总吗?怎么有空来这种‘小场面’?难道腾耀连这种峰会都要亲自盯了?”
苏尘的脚步没停,指尖在公文包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听说bo最近赢了腾耀几个项目,来学学‘经验’。”
“经验?”孟悦可突然扯过孟白,往前半步,眼角的泪痣在水晶灯下晃得刺眼,“我们可不敢教。毕竟腾耀的‘成功经验’太特别——比如怎么抢别人的核心技术,怎么逼死竞争对手,怎么让自家员工背黑锅。”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苏尘身后噤若寒蝉的高管,笑了:“哦对了,还要学怎么在出事后丢卒保车?比如把虐待孩子的‘功臣’一脚踢开,假装自己干干净净?”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高管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苏尘的指尖终于停了,蓝眸里的寒意漫出来,像要把空气冻住:“孟小姐对腾耀的‘企业文化’,倒是很了解。”
“谈不上了解,”孟悦可挽紧孟白的胳膊,转身要走,“只是见过太多被你们踩在脚下的公司,不想步他们后尘而已。”
擦身而过时,苏尘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bo的算法,和三年前华南那家破产的星尘科技,很像。”
孟悦可的脚步顿了半秒,没回头,只丢下一句:“是吗?那可能是英雄所见略同吧。总比某些人,只会捡别人嚼过的馍。”
看着他们走远,孟白才小声嘀咕:“妈,你刚才好飒!我差点以为他要当场变蛇咬人!”
孟悦可捏了捏他的胳膊,指尖却有点凉——星尘科技,那是她父亲生前的公司。苏尘提起这个,绝不是偶然。
而另一边,苏尘望着她们的背影,蓝眸里闪过一丝困惑。孟悦可身上的栀子花香混着点别的味道,像在记忆里烧过的烙印,熟悉得让他心慌。
“苏董,要……”旁边的高管刚想开口。
“不用。”苏尘收回目光,重新戴上那副冷漠的面具,“去看看bo的展位,我倒要看看,他们凭什么赢。”
他没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烫——那是刚才和孟悦可擦身而过时,不小心碰到她衣袖留下的温度。
发言台的聚光灯打在苏尘身上,他刚用平稳的语调说完“腾耀的AI技术在全球范围内无人能及”,台下就响起孟白清亮的声音:“苏总这话我可不同意!”
孟白“噌”地站起来,定制西装的袖口绣着bo的银色标志,手里把玩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那是去年就任bo总经理时,孟悦可送他的礼物。他挑眉看向台上:“上个月华南医疗AI项目,我们bo用自主研发的‘生命树’算法赢了腾耀,难道腾耀的‘无人能及’,是指‘抄不到别人的技术就赢不了’?”
台下顿时爆发出哄笑,有人甚至吹了声口哨。苏尘指尖在桌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不记得孟悦可口中的“窃取”,失忆后的记忆里,腾耀的技术都是团队研发的成果。但脸上依旧挂着淡笑,镜片后的蓝眸扫向孟白:“孟总年纪轻轻,倒是锐气逼人。只是不懂‘技术迭代速度快’很正常,腾耀输得起,毕竟创新路上总有试错成本。”
“试错成本?”孟悦可突然抬手,轻轻按在孟白肩上让他坐下,自己则微微前倾身体,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像颗小红痣,“苏总这话说得真轻巧。只是不知道腾耀的‘试错’,是不是包括偷了星尘科技的核心代码,再换个壳子当自己的迭代成果?”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在苏尘记忆的盲区。他皱了皱眉,脑子里一片空白——星尘科技?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具体的关联。台下的议论声瞬间炸了锅,他只能凭本能维持镇定:“孟小姐对陈年旧事倒是念念不忘。”
“没办法,”孟悦可收回手,自然地帮孟白理了理领带——那领带还是早上两人在公司楼下咖啡店,她顺手帮他系的,指尖划过少年的喉结时,两人眼神默契地一碰,“毕竟bo的不少老员工都来自星尘,总不能忘了前辈们的心血是怎么被糟践的。”
孟白顺势往她身边靠了靠,手肘搭在她的椅背上,活像只护食的小狼狗:“悦可姐说得对,某些公司靠着偷来的技术当行业标杆,也好意思说‘无人能及’?”
就是这个“悦可姐”的称呼,还有那自然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的亲昵,让苏尘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明明是商业场合,这两人却像在自家客厅似的随意,孟悦可指尖碰过孟白领带的瞬间,他竟觉得那画面刺眼得很——明明是陌生人,明明他连孟悦可的名字都记不清,可胸腔里那股酸胀感却越来越浓,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不懂?”苏尘的声音冷了八度,“孟总既然这么懂原创,不如上台来,给大家讲讲bo的算法是怎么‘原创’的?”他是真的困惑,为什么这个女人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为什么她提到的“过去”,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更奇怪的是,看到她对孟白笑,他会莫名烦躁。
孟白当即就要站起来,被孟悦可按住。她抬眼看向苏尘,笑容里带了点嘲讽:“苏总这是急了?也是,腾耀的技术总监刚被爆出在星尘科技待过三年,确实该急。”
苏尘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他死死盯着孟悦可按在孟白胳膊上的手——那只手白皙纤细,指甲涂着淡淡的粉色,和记忆碎片里打他耳光的那只手渐渐重合。而孟白……这少年的眉眼,竟和他有几分像。
“看来孟小姐今天是来砸场子的。”苏尘缓缓站起身,会场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三度,“也好,既然bo这么有信心,不如我们当场比试——就用下季度的智慧城市项目,看谁能拿出更‘原创’的方案。”他需要赢,不仅为了腾耀,更为了弄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和孟白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是什么?
孟悦可也站起来,和他隔着人群对视:“奉陪到底。只是苏总别忘了,到时候输了,可别又说‘试错成本’。”
她转身对孟白偏了偏头,两人并肩往外走,经过苏尘身边时,孟白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离我姐远点。”
苏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胸腔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旁边的高管小心翼翼地问:“苏董,要取消比试吗?”
“不用。”苏尘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戾气,“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是没人知道,他盯着门口的目光里,除了怒意,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懂的困惑——为什么看到孟悦可对孟白那么亲近,他会这么……不爽?而她口中的“星尘科技”,又为什么让他心头莫名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