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穴之内,万籁俱寂。
先前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已然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崩塌的黑色冰晶堆积如山,原本光滑如镜的冰面遍布蛛网般的裂痕,唯有中央那幅巨大的星图,依旧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芒,只是其核心处,多了一道永恒烙印般的、缓缓流转着细碎金雷的玄奥纹路——那是雷雀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留下的不朽印记。
陆衍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受损严重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剧痛。星殒剑插在一旁,剑身光芒黯淡,灵性受损。但他对这些浑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掌心。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根毫不起眼的、黯淡无光的暗金色绒毛。这是雷雀消散后,唯一留下的东西,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熟悉的温热,仿佛那小生命最后的余韵。
无边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心神。那个会亲昵地蹭他脸颊,会因他的夸奖而雀跃,会在危难时刻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小小身影,为了助他,为了破局,选择了最彻底的化道,连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终于从他喉间溢出,在空旷死寂的魔穴中回荡,充满了无力与悔恨。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滴落在冰冷的星图纹路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恨自己的无力!若他再强一些,若他的剑再快一些,或许……或许就能有不同的结局!
就在这时,他掌心那根原本黯淡的绒毛,似乎受到了他泪水中蕴含的悲恸情绪与尚未散去的星辰之力的刺激,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并非物理上的跳动,而是一种生命韵律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陆衍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掌心。那微弱到极点的共鸣感转瞬即逝,绒毛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只是他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他坚信那不是幻觉!
到了他这等修为,灵觉敏锐无比,绝不会感知错误!
“雷雀……”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那根绒毛,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触须,缓缓探入其中。
没有灵魂波动,没有生命气息,只有一片虚无般的死寂。然而,在这片死寂的最深处,在那绒毛最核心的、几乎无法被感知的一点上,他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一丝……烙印。
那不是残魂,也不是生命印记,而更像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属于太古雷凰血脉本源的道则烙印!是雷雀在化道之时,将自身最核心、最纯粹的那一点血脉真形与对雷霆大道的理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强行烙印、封存在了这根看似普通的绒毛之中!
它没有死透!它留下了一颗最微小、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种子”!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缕微光,瞬间驱散了陆衍心中大部分的阴霾。虽然重塑肉身、唤醒灵识希望渺茫,近乎逆天改命,但至少,它并非彻底的湮灭!这根绒毛,就是它存在的证明,也是未来一切可能的起点!
他必须活下去!变得更强!穷尽诸天万界,也要找到让这颗“种子”重新发芽的方法!
强烈的求生欲与变强的信念,如同熊熊烈火,在他眼中燃烧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绒毛贴身收藏,置于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以自身的生机与星力缓缓温养。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审视自身与周围的环境。
体内情况很不乐观,经脉多处断裂,金丹黯淡,灵力近乎干涸。他取出几枚珍藏的疗伤丹药服下,又拿出数块上品灵石,开始缓慢运功,修复伤体。
同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脚下的星图。经过雷雀本源金雷的灌注与方才的爆发,这“星烙古阵”似乎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原本只是封印之阵,此刻却多了一股生生不息的净化与生机之意,那核心的金色雷纹与星辰光路完美交融,使得整个封印变得更加稳固,且对魔气的克制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自己与这古阵之间,因为方才的引动与雷雀的牺牲,建立起了一种微弱的联系。只要身处阵中,他的星辰功法运转似乎都顺畅了一丝。
“此阵经此一变,已非单纯的封印,更像是一座……星辰雷池的雏形。”陆衍若有所思。若能在此地修行《星河剑典》与雷霆剑意,必定事半功倍。但眼下,并非闭关之时。
他调息了约莫一个时辰,勉强压下了严重的伤势,恢复了一两成灵力。
就在他准备寻找出路时,前方崩塌的冰晶废墟中,传来一阵灵力波动,以及寒璃仙子略带焦急的传音:“陆小友!里面情况如何?你可安好?”
紧接着,数道遁光小心翼翼地穿过残存的煞气,落在了星图边缘。正是寒璃仙子、李玄风、韩冰等人。他们个个身上带伤,气息不稳,显然外面的战斗也极其惨烈。
当众人看到这片几乎被彻底摧毁的魔穴,以及中央那光芒流转、核心带着金色雷纹的庞大星图时,都露出了震撼之色。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浑身染血、气息萎靡却眼神锐利的陆衍身上,以及感受到此地残留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太古雷罚与星辰封印交织的磅礴气息时,更是惊骇不已。
“陆衍,那魔物……”李玄风急声问道,目光扫视四周,充满了警惕。
“魔念已被重新封印,短时间内应无碍。”陆衍声音沙哑,指了指脚下的星图,“至于外面那魔物爪牙,其力量源泉应与此地魔念相连,想必也已消散。”
众人闻言,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但看向陆衍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欣赏,更带上了一丝敬畏。他们无法想象,陆衍究竟是如何在这化神魔念的老巢中,完成这等逆天之举的。唯有韩冰,目光敏锐地注意到陆衍肩头空空如也,以及他眼中那深藏的悲恸,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寒璃仙子仔细感应了一下星图的状态,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这封印……非但未被破坏,反而被加固了?!而且……其中融入了至阳雷霆之力,对魔气的克制……这简直是奇迹!”
她看向陆衍,郑重一礼:“陆小友,此恩,我冰魄玄宗,我北原万千生灵,永世不忘!”
陆衍摆了摆手,他现在无心客套:“宗主言重了。此地煞气虽被压制,但根源未绝,这星图封印还需贵宗日后小心维护。而且,那‘上尊’既能找到此处并做手脚,难保不会有下次。”
寒璃仙子神色一凛,肃然点头:“小友放心,经此一役,我宗必将此地列为最高禁地,倾全宗之力守护,并会与抗魔盟共享此间信息,共同应对。”
片刻后,众人离开了这处已然面目全非的阴煞魔穴,重回冰谷之外。
外面的战斗果然已经结束。那两只恐怖的阴煞利爪早已消散无形,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激战后的痕迹。冰魄玄宗的弟子们正在长老的指挥下,修复受损的阵法,清理战场。
看到宗主与援军安然归来,且魔穴入口的恐怖气息已然消失,所有冰魄玄宗弟子都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阳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洒在苍茫的冰原上,虽然依旧寒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死寂与压抑。
陆衍抬头,望向南方青云宗的方向,又轻轻按了按胸口那根贴藏的绒毛。
归途亦是新的开始。雷雀的牺牲,化神魔念的恐怖,寂灭星舟投影的诡异,以及那神秘“上尊”无所不在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