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被绑在火箭上的猹,眼睁睁看着引线滋滋燃烧,既不知道火箭要往哪儿飞,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升空瞬间就变成烤猹!这感觉,糟透了!
自打那天清晨目睹了黑色洪流般的骑兵扑向长安,整个上林苑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鸟都不叫了!兽苑更是成了真空地带,老驯兽官彻底不见踪影,那间小屋锁得比国库还严实。陈默谨记老头儿的警告,死死窝在漏风的草棚里,每天靠啃冷胡饼和听自己心跳度日,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数草棚顶上有几个破洞。
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老板赢了吗? 窦老太被控制住了? 还是……陛下失败了?我们全都要玩完? 各种可怕的猜想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悠,转得他头昏眼花,嘴角起泡!
就在他快要被这无尽的等待和猜测逼疯的时候,“信息”终于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渗透进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这天,那个送饭的哑巴老头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食盒就走,而是罕见地多停留了几秒。他先是警惕地左右看看,然后飞快地用手在食盒盖子上划拉了几个字——“魏其侯,闭门。”
写完,像是怕被什么追上似的,老头儿抱起空食盒,一溜烟跑了。
陈默盯着那四个模糊的字迹,脑子飞快转动。
魏其侯? 窦婴?! 窦老太的侄子,但好像又不是完全一路的那个? 闭门? 闭门谢客? 在这种时候?!
他猛地想起之前在建章宫和市井听到的零碎信息,这个窦婴,好像一直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出身窦家,却不像其他窦家人那样一味迎合窦老太,有时候甚至会发表一些比较“持中”甚至偏向“务实”的言论。在之前关于盐铁专卖和派兵边境的争论中,他好像也没有明确站队?
难道……这位爷,就是那个能左右天平的关键人物?! 他现在闭门谢客……是在观望?还是在待价而沽?!
这个猜测让陈默的心跳陡然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长安城里的争夺,恐怕已经白热化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双方肯定都在拼命争取这位手握重兵、身份特殊的侯爷!
老板能争取到他吗? 窦老太会放任自家侄子倒向陛下吗?
接下来的两天,哑巴老头儿送来的“食盒情报”越来越劲爆!
“长乐宫,赐宴。”
“未央宫,问疾。”
“缇骑围府。”
“百官叩门。”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砝码,在天平两端来回添加,也让陈默的心跟着七上八下,忽忽悠悠。
他能想象到那紧闭的魏其侯府门前,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场面!窦老太派出的说客带着“家族大义”和“太后的恩宠”,陛下派出的心腹带着“帝国未来”和“皇帝的器重”,还有各方势力的眼线、说客、甚至潜在的威胁……那扇门,简直成了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帝国命运的旋涡中心!
这窦婴……到底会怎么选?!
陈默急得在草棚里直转圈,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只苍蝇飞进侯府去看看!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要是自己是窦婴会怎么选?选窦家?安稳,但可能错过从龙之功,而且窦老太年纪大了……选陛下?高风险高回报,但万一失败就是万劫不复……妈的,当个权臣也挺难!
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转机以一种陈默万万没想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天深夜,他正对着棚顶第二十七个破洞发呆,草棚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哑巴老头儿,而是……消失了N天的老驯兽官!
老头儿依旧那副邋遢模样,但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小子,”老驯兽官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会模仿笔迹吗?”
陈默一愣,笔迹? 这节骨眼上问这个干嘛? 他老实回答:“会……会一点,以前在货栈帮人写过家书……”
老驯兽官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卷小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绢帛,上面写满了娟秀的隶书。又拿出一块空白的木牍和一套笔墨。
“照着这个,”老驯兽官指着绢帛上最后几行字,“用你最快的速度,最像的笔迹,抄在这木牍上!快!”
陈默借着棚外微弱的月光,凑近一看那绢帛上的内容,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竟然是一封以平阳公主口吻写的、给魏其侯窦婴的密信!信里言辞恳切,回忆往昔姐弟情谊,分析当前朝局利害,最后……最后是核心! 以陛下和公主的共同名义,向窦婴做出了极其重大且具体的承诺——若助陛下稳定朝局,将来北伐,将以窦婴为…
我靠! 陛下这是下了血本了! 连北伐主帅的位置都敢拿出来当筹码?! 这是要彻底把窦婴绑上帝党的战车啊!
可是……为什么让我抄? 原信不能直接用吗?
陈默瞬间明白了!原信不能露面! 这封信太过重要,也太过敏感,绝对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追溯到陛下或公主头上的笔迹证据!需要一个“干净”的、查不到来源的抄本送去!
老子成了人肉复印机?! 还是关键时刻顶雷的那种?!
巨大的风险让陈默手都有些抖,但他知道,此刻没有退缩的余地!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借着微光,努力模仿着那绢帛上的笔迹,屏息凝神,一字一句地在那空白木牍上抄写起来。
他的字本来就不差,加上精神高度集中,抄出来的字迹,竟然和原信有七八分相似!
老驯兽官拿起抄好的木牍,仔细看了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迅速将原信绢帛收回怀里,然后把木牍塞给陈默。
“把这个,”老驯兽官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凝重如山,“想办法,送到魏其侯府后院角门,一个右手虎口有疤的门房手里。就说……‘兽苑故人,送来旧日狩猎图谱’。”
陈默手一抖,差点把木牍摔了!让我去送?! 在这种全城戒严、双方眼线密布的时候?! 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老……老丈……我……”陈默声音发颤。
“只有你去,最不引人注意。”老驯兽官打断他,眼神冰冷而坚定,“记住,若是被抓住……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眼神里的意味很清楚——宁可毁掉木牍,也不能活着落入敌手!
陈默看着手里那块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木牍,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刺痛。
妈的……
这哪里是送信……
这他娘的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但他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将木牍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物里,对着老驯兽官,重重地点了点头。
赌了!
既然已经上了赌桌……
那就……
梭哈!
(第八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