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跟着大管事往内厅挪,心里头那面鼓敲得震天响!俩脚踩在青石板上,跟踩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没个准头。
“稳住!陈默!你可是见过大场面(电视剧里的)的现代人!”他使劲给自己打气,“就当是给甲方爸爸做汇报!还是个不差钱、追KpI的顶级白富美甲方!”
可一想起公主那张不笑都带威的脸,小腿肚子还是忍不住打颤。
“陈先生,这边请。”大管事的声音把他从胡思乱想里拽了出来。
抬头一瞅,嚯!还是那熟悉的内厅,可气氛……不对劲了?
上次来,这儿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今儿个,虽说照样安静,却隐隐透着股子……躁动?就像暴雨来前,憋着股大劲儿的平静。
厅里,平阳公主坐在主位,单手支着下巴,指尖在紫檀木扶手上敲得“哒、哒、哒”响,每一声都砸在陈默心尖上。她今儿没抹粉,眉眼间带着点乏,可那双眼睛,亮得跟刚磨好的刀子似的,上上下下把陈默刮了个遍,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看透。
“小人陈默,拜见公主殿下。”陈默赶紧哈腰行礼,腰弯得快贴到地上。
“嗯。”公主从鼻子里哼出个声儿,算是应了。没叫他起来,陈默就只能保持着这弯腰撅屁股的憋屈姿势。
完犊子!开局就不利!老板心情看样子还是不咋地!
陈默心里叫苦,脑子转得飞快:是直接说正事,还是先铺垫两句?
正纠结呢,公主开口了,声儿平平的,听不出喜恶:“卫青昨日,跟本宫说了些……有意思的念头。”
陈默心里一激灵!卫青这小子,可以啊!真把话递上去了!听这意思,还是直接跟公主说的?这“二传手”效率够高!
“都是小人瞎咧咧,胡说八道,污了殿下的耳,小人……”他赶紧把跟卫青说的那套“随便听听”搬出来。
“哦?”公主尾音往上挑了挑,打断他的自谦,“那些什么‘互动’歌舞,‘实用’贡品,‘新奇’点心的胡说八道,听着倒不像个账房该操心的事。”
压力山大!
陈默后脖颈子开始冒汗。公主这话,听着是疑问,实则是在琢磨他的“动机”和“越界”!一个管账的,整天琢磨这些,想干嘛?
关键时刻,不能怂!
陈默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抬起头(腰还弯着),脸上挤出几分“掏心掏肺”的模样:“回殿下,小人虽说地位低微,可蒙公主和侯府收留,给了口饭吃,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恩。近来见府里上上下下为迎驾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殿下更是熬得眼圈发黑,小人……小人恨不能替您分担点!所以闲下来就瞎琢磨,盼着能有点用,哪怕帮上一丁点儿,也算报答殿下的恩了!”
这话他说得情真意切(至少自己觉得是),把自己塑造成了个感恩图报、为主子分忧的忠仆。
公主敲扶手的指尖停了,她眯起眼,盯着陈默。厅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就剩角落里青铜仙鹤灯“噗噗”吐火苗的声儿。
“起来回话。”半晌,公主终于松了口。
“谢殿下!”陈默跟得了特赦似的,赶紧直起腰,感觉老腰都快断了。
“你说那……模仿军阵的舞蹈,具体咋个‘互动’法?”公主直奔主题,“乐师奏边塞曲,舞者分两队,一队扮咱大汉精锐,一队装匈奴骑兵?”
“殿下圣明!”陈默立马接话,“就是这意思!舞者动作不用跟寻常舞蹈似的扭扭捏捏,得刚劲有力!要有冲锋,有格挡,有绕后包抄!还能设计点简单的阵形变化,比如锋矢阵、雁行阵!到最后,肯定是咱大汉‘军队’大获全胜,把敌酋逮住!那时候,音乐猛地拔高,大伙儿动作齐整,给陛下行个军中捶胸礼(他自己瞎编的),多带劲!既能显咱大汉的威风,又能合着陛下北伐的功劳,这叫‘投其所好’!”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公主的脸。见她原本皱着的眉头,好像舒展了一丁点儿?眼里那审视的光,也掺了丝……琢磨的意思?
有戏!
“那实用贡品呢?灯具、书案?说说看。”公主接着问,语速快了些。
陈默精神一振,脑子转得飞快:“回殿下,陛下勤快,老在灯下看奏折,伤眼睛。小人听说,南海有种大鲸鱼,它的油点着亮堂,烧得久还少烟,要是做成灯,肯定对龙体好。至于书案,能设计成……嗯,能折起来收的,用轻便木料做架子,蒙上皮子,打开就能写字,合上就好带,陛下出去巡查,处理公务也方便。”
他不敢说得太细太离谱,就抛个概念。
“还有那点心,印‘万岁’‘安康’字样?”公主嘴角好像勾了下,淡淡的,说不清是觉得好玩,还是嘲讽,“你知道御膳房的规矩?”
“小人不知道!”陈默赶紧低头,“就是觉得,吃的东西,除了味儿,心意和新鲜劲儿也重要。用模子压,不难。还能选些吉利的食材,比如红枣(早)、莲子(连子)、桂圆(贵),做成小糕团,印上吉利话,既显心思,又不算铺张。”
公主没说话,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画圈。
陈默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给句痛快话啊老板!
突然,公主目光跟电似的,直直射过来:“你之前跟大管事提过,有古法能做‘光不刺眼、滋润不掉’的胭脂?”
重点来了!这才是公主眼下最头疼的!
陈默瞬间切换成“技术顾问”模式,腰板都不自觉挺了挺:“正是!殿下,平常的胭脂,大多是用红花汁染丝绵,用时蘸水抹,色儿虽艳,可容易掉,还浮粉。小人知道的古法,是用珍珠磨成极细的粉做底子,加点蜂蜡增加黏劲儿,再掺进特制的花油(其实就是想用基础油代替,比如杏核油、桃仁油),用小火慢慢融,搅和匀了,倒进模子里冷凝成膏。这么做出来的胭脂膏,颜色是珍珠的自然光,细滑贴脸,抹开了跟天生的好脸色似的,还不容易因为出汗或说话蹭掉。”
他尽量用这时代能懂的词儿解释,听着……嗯,像那么回事!
“珍珠粉……蜂蜡……花油……”公主低声念叨这几个词,眼神忽明忽暗。显然被这个具体、听着可行的方案吸引了。“做起来,真不难?需要的东西,府里库房能有?”
“回殿下,珍珠得选光好的,磨得越细越好。蜂蜡常见,花油……小人可以试试用几种鲜花泡在清淡的油里提炼,不难弄。”陈默说得谨慎,“关键在配比和火候,小人……可以试试!”
公主猛地站起来,在厅里踱了两步,裙子拖在地上,没声儿,却带着股压人的气势。
陈默屏住呼吸,等最终发落。
终于,公主停下脚,转身,两眼发亮地盯着陈默:“陈默,本宫给你三天时间。胭脂的事,由你牵头,要什么东西、人手,直接找大管事要!三天后,本宫要见东西!”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你说的歌舞、贡品、点心这些,本宫自有安排。这期间,你得尽心把胭脂的事办好,要是真成了……”
公主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
成了,在侯府就能往上爬;砸了,估计就得卷铺盖滚蛋,搞不好更惨?
“小人一定拼命干,不辜负殿下的托付!”陈默赶紧哈腰应下,心里那块大石头,“咣当”一声,算落了一半。
从内厅出来,陈默感觉自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里衣全被冷汗浸透了。可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兴奋!
他成了!不仅把想法递上去了,还拿到了“项目启动资金”和“临时项目经理”的头衔!
大管事送他出来,脸上表情复杂,有惊讶,有好奇,还有丝藏不住的……担心?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陈先生,好自为之。要什么,尽管来找老夫。”
“谢大管事!”陈默心里清楚,大管事这是提醒他,这差事不好干,盯着他的人多着呢!
果然,他“奉旨研制胭脂”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转眼就传遍了侯府各个角落。
反应嘛,冰火两重天!
以卫青为代表的少数“革新派”,见了他,眼里是实打实的鼓励和好奇。卫青甚至私下找他,低声说:“先生要是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说。”把陈默感动得够呛,这兄弟能处!
但更多的,是各种羡慕嫉妒恨,还有阴嗖嗖的冷话。
“啧,一个管账的,倒摆弄起娘们儿玩意儿了?真是不务正业!”这是某些自命清高的文书的嘲讽。
“哼,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巴结上了殿下!看他能得意几天!”这是某些没混出头的门客的酸话。
“珍珠?蜂蜡?还要用油?他知道这些东西多贵?要是糟蹋了,看他怎么交代!”这是库房老吏的刁难和心疼。
陈默去库房领东西时,算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陈先生,不是小的不给,您单子上写的‘光好的珍珠粉’,库房里现成的都被内院的姐姐们领完了。”管库房的小吏皮笑肉不笑地说。
陈默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明摆着是刁难!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假笑:“这位兄弟,是公主殿下亲口吩咐,急需这些东西做新品,给御前用的。要是耽误了……”他拖长了音,把“公主殿下”和“御前”咬得格外重。
那小吏脸色变了几变,才不情不愿地嘟囔:“……那,那小的再找找看。”
好不容易领齐了基础材料,陈默找了个僻静的、带小灶的空房间,开始他的“古代化学实验”。
磨珍珠粉是个体力活!他吭哧吭哧磨了半天,胳膊都酸麻了,才得到一小撮勉强算细的粉末。
融蜂蜡,控火候是关键!火小了化不了,火大了就冒烟!陈默手忙脚乱,差点把陶锅烧糊。
提花油更是凭感觉!把花瓣扔进清淡的杏核油里,隔水加热,闻着挺香,效果咋样,天知道!
就在陈默对着他的“实验器材”抓耳挠腮,脸上还蹭了几道黑灰,狼狈得不行时,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开门一看,竟是厨房那个帮厨的憨小子,叫石柱的。他手里端着个小簸箩,里面是些长得歪瓜裂枣的林檎和有点干巴的红枣。
“陈……陈先生,”石柱憨憨地笑,“俺听管事说您在这儿忙活,需要果子?这些是厨房今天挑剩下的,管事说您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
陈默一愣,心里顿时一暖。在这人情冷暖的侯府,这点微不足道的好,跟寒冬里的一杯热茶似的!
“不嫌弃!不嫌弃!太谢谢你了,石柱!”陈默赶紧接过来。这些果子虽说长得不好看,可捣碎了取汁或者做试验品正合适!
看来,自己之前用边角料瞎捣鼓饮子,不经意间结下的善缘,这就有回报了!
送走石柱,陈默关上门,继续跟他的胭脂膏死磕。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不是珍珠粉没磨匀,结块了,就是蜂蜡放多了,膏体要么硬得抹不开,要么软得不成型。要么就是花油加多了,腻得慌,颜色也怪里怪气。
看着眼前一堆或红或粉或橙、看着就诡异的“失败品”,陈默有点泄劲。
“他娘的!这比做高中数学题还难!”他哀叹一声,瘫坐在地上,“理论一大堆,动手啥不会!古人诚不欺我!”
可吐槽归吐槽,一想起公主那压人的眼神,想起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嘴脸,陈默又咬着牙爬了起来。
“不行!不能放弃!这可是通往‘侯府高级打工仔’的阳关道!为了以后能躺着数钱……啊呸,是为了报答公主的知遇之恩!拼了!”
他重新打起精神,拿出当年高考的劲儿,开始记录每次失败的配比,分析原因,调整方案。
天渐渐黑了,小房间里弥漫着各种油脂、花粉和焦糊味混合的怪味。陈默却浑然不觉,全副心思都在那小小的陶钵里。
就在陈默进行不知道第几次试验时,窗外隐隐传来些议论声,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瞧见没?还在里面瞎折腾呢!弄得乌烟瘴气!”
“就是!珍珠粉多金贵,被他这么糟蹋,真是作孽!”
“等着吧,三天一到,看他拿什么给公主交差!到时候,嘿嘿……”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坏和幸灾乐祸。
陈默握着药杵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对着窗户那边,故意大声地、用轻松的语调自言自语:
“哎呀!这次好像有点谱了!蜂蜡八分,珍珠粉一钱,花油五滴……嗯!颜色润多了!看来老祖宗的方子就是靠谱!再加把劲,明天准成!”
窗外瞬间没声了。
陈默心里冷笑:哼!想扰乱我心神?门儿都没有!老子可是在职场pUA里滚过的!论心理素质,你们还嫩了点!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给自己打气,也是反击外面那些窥伺的人。
果然,接下来半天,再没人来故意捣乱。
夜深人静,就剩陈默还在小灶的微光前忙活。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看,布满了血丝,可眼神却越来越亮。
因为他发现,试了无数次后,手里正在调的一小钵膏体,好像……终于成了?
颜色是自然的绯红,细滑均匀,没颗粒。用指尖沾了点,在手背上轻轻一抹,果然比之前的都顺滑贴肤,还留下一层淡雅的红晕,不像普通胭脂那么扎眼!
“成了?!卧槽!好像真成了?!”陈默心脏砰砰狂跳,差点喊出声!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还不能高兴太早!得测试持久度,得确保稳定……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小钵“成功样品”封好,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长长舒了口气。
三天期限,已经过了一天两夜。
最难的技术关,好像看到亮了。
可陈默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开始。技术问题解决了,还有人的问题!那些嫉妒的、等着看笑话的、甚至可能使坏的……
他揉了揉酸溜溜的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服输的笑。
“来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点!哥的目标,可是侯府高层!”
(第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