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卫青当上护卫统领后,忙得脚不沾地。陈默也懒得去烦他,继续鼓捣他那永远差口气的胶水。
这天晚上,月亮挺圆。陈默搬了俩马扎坐在自己小院里,对着那罐胶水运气。黏糊糊的一团,沾手上甩都甩不掉。
妈的,又失败了。
他正琢磨要不要加点别的东西试试,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卫青拎着个小坛子走进来,另一只手还提着个油纸包。
哟?卫大将军今儿怎么有空莅临寒舍?陈默斜眼看他。
卫青没搭理他的怪话,把坛子往地上一顿,油纸包扔他怀里。酒。酱牛肉。
陈默打开油纸包,一股肉香扑鼻而来。他掰了块扔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行啊,还知道带点硬货。
卫青自顾自搬了个马扎坐下,拍开酒坛泥封。一股辛辣的酒气散出来。
2
两人就着酱牛肉,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酒不是什么好酒,冲得很,辣嗓子。
这啥酒?这么带劲。陈默龇牙咧嘴地问。
三勒浆。北军那边常喝的。卫青面不改色地灌了一口。
你去北军那个李校尉家了?怎么样?
嗯。送了礼,坐了坐。
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
陈默看他这副闷葫芦样,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又掰了块牛肉递过去。多吃点,补补。背上疤还痒不?
还好。
月光洒在院子里,照得那罐失败的胶水泛着诡异的光。
3
酒过三巡,陈默有点上头了。他踢了踢那罐胶水,骂道:这破玩意儿,老子搞了几个月了,就是不成!
卫青看了看那罐子:做什么用的?
粘东西啊!要是搞成了,修个桌椅板凳,粘个瓷器瓦罐,多方便!陈默比划着,比用绳子绑,用钉子钉强多了!
卫青伸手沾了点,手指捻了捻,黏糊糊的拉丝。不够牢。
废话!够牢我还在这发愁?陈默没好气,你说,是不是比例不对?还是缺了啥关键东西?
卫青摇摇头:不懂。
你要是什么都懂,那还了得。陈默嗤笑一声,又灌了口酒。辣得他直抽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院子里只有咀嚼牛肉和喝酒的声音。
4
那天…卫青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特别清楚,在地牢。谢谢你。
陈默愣了一下,摆摆手:谢个屁。老子又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
你知道个锤子。
卫青不说话了,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水顺着他下巴流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
陈默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你,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倒矫情起来了。
不是矫情。卫青看着手里的酒碗,就是…觉得,挺好。
什么挺好?
有人信。卫青顿了顿,补充道,不问缘由那种。
陈默沉默了一下,拿起酒坛给他碗里满上。废话。你卫青要是能干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
卫青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快又平了。
那俩侍女,陈默想起什么,家里真收了钱?
嗯。查清了,各二十金。够他们一家子花用十年。
操!二十金就买她们昧着良心害人?
穷怕了的人,二十金是命。卫青语气平淡。
陈默不说话了。他想起来到这时代之前,为了几千块钱加班费熬夜熬到住院的日子。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
5
酒坛渐渐空了。酱牛肉也只剩点碎渣。
陈默醉眼朦胧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大着舌头说:卫青啊…你说,咱们这算不算…过命的交情了?
卫青没醉,但眼神比平时软和些。
以后…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兄弟。
要是…要是我哪天倒霉了,你也得拉我一把。
陈默满意了,嘿嘿傻笑。笑着笑着,声音低下去,头一点一点,快要睡着。
卫青把他手里快掉地上的酒碗拿过来,放在地上。又把他歪歪扭扭的身子扶正,让他靠着墙。
月光很亮,照得陈默脸上的油光都清清楚楚。
卫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麻的腿。把空酒坛和油纸包收拾好,准备走。
卫青…陈默忽然含糊地叫了一声。
卫青回头。
陈默眼睛还闭着,像是梦话:…好好干…咱们…都要好好的…
卫青站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
他应了一声,很轻。
然后轻轻带上门,走了。
6
院子里只剩下陈默均匀的鼾声,和那罐在月光下静静待着的胶水。
夜风吹过,带着点凉意。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更了。
这一夜,没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没什么掏心掏肺的倾诉。
只有一坛劣酒,一包酱牛肉,和几句零零碎碎的话。
但有些东西,好像就这么定了。沉甸甸的,落在心里,比什么都实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