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块玉佩在手心里沁着凉意。明日午时,西市茶楼。圆圈套三角的符号像个嘲弄的眼睛。
卫青一把抓过玉佩,指节发白。“不能去。”他嗓子发紧,“明显是个套。”
陈默盯着那符号。圆圈套三角...在哪儿见过?脑仁疼,想不起来。
“得告诉公主。”卫青转身要走。
“等等。”陈默拽住他袖子,“万一...公主身边有眼线呢?”
两人僵在原地。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无数窃窃私语。
“你那旧战友,”陈默突然问,“真死了?”
卫青愣住。“什么意思?”
“左手缺根指头那个。”陈默比划着,“亲眼见的棺材?”
“病死的消息是他老婆传来的。”卫青皱眉,“我当时在边关,没赶上葬礼。”
“老婆住哪儿?”
“城西桂花巷。”卫青眼神锐利起来,“你怀疑...”
陈默没答,把玉佩揣怀里。“明天兵分两路。你去茶楼,我去桂花巷。”
“太冒险。”
“不然呢?”陈默咧嘴,“等着人家把刀架脖子上?”
最终说定:卫青带人去茶楼蹲守,陈默悄悄摸去桂花巷。公主那儿先瞒着。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陈默就溜出府。城西刚醒,早点摊子冒热气,馄饨香味飘过来。他咽口唾沫,没敢停。
桂花巷窄得很,两边墙皮剥落。第三户,木门紧闭。门环上系着截红布条,旧得发黑。
陈默绕到后院墙根,三两下爬上去。院里静悄悄,晾衣绳空荡荡摆动。
正房帘子掀开条缝,有个女人探头。三十来岁,瘦得颧骨凸出。左手...完好无损。
不是她。陈默心沉下去。找错人了?
女人左右看看,快步走到墙角柴堆,扒拉几下,掏出个布包。阳光下,布包一角露出...半块玉佩。
陈默屏住呼吸。
女人把布包塞怀里,急匆匆出门。陈默悄没声跟上。
七拐八绕,进了个当铺。陈默抬头看匾额:“王记当铺”。王五爷的铺子?
他绕到后巷,翻墙进去。账房里有人说话。
“...最后一批了。”女人声音,“他说完事就带我们走。”
另一个男声嗤笑:“走?哪儿走?淮南王那边打点好了?”
陈默舔破窗纸。女人对面坐着个胖子,右手戴个玉扳指。王五爷?
“胡三指呢?”胖子敲桌子,“说好他来交货。”
“当家的病了。”女人低头,“让我来。”
胖子哼了声,扔过个钱袋。“告诉他,别耍花样。卫青不是吃素的。”
女人连连点头,揣起钱袋走了。
陈默缩在阴影里,心跳如鼓。胡三指...卫青那战友没死?还成了“当家的”?
等胖子出门,他溜进账房。账簿摊在桌上,最新一页写着:胡记玉器,银五十两。旁边画了个符号...圆圈套三角。
操。陈默骂娘。这符号是胡三指的标记?
他翻看账簿。近三个月,胡记玉器频繁交易,每次都是五十两。巧了,老钱欠的也是五十两。
门外脚步声。陈默赶紧躲到屏风后。
胖子回来了,还有个穿绸衫的瘦高个。背对光,看不清脸。
“...侯府那边打点好了。”瘦高个声音尖细,“只要卫青倒台,平阳公主不足为惧。”
“淮南王真会保我们?”胖子问。
“王爷要的是卫子夫失宠。”瘦高个冷笑,“搞垮她弟弟,自然有人吹枕边风。”
陈默手心里全是汗。果然冲卫青来的。
“那陈默...”胖子犹豫,“这小子精得很。”
“一起料理。”瘦高个漠然,“午时茶楼,一锅端。”
“胡三指呢?他肯对老战友下手?”
“他女儿在我们手里。”瘦高个轻笑,“由不得他。”
脚步声远去。陈默等没声了才溜出来。得赶紧告诉卫青。
西市茶楼已经围满了便衣护卫。陈默从后门溜进去,卫青在雅间踱步。
“胡三指没死。”陈默劈头就说,“他女儿被扣了,逼他做局。”
卫青脸色霎时惨白。“他在哪儿?”
“不知道。”陈默把账簿事说了,“那符号是他标记。今天这局,怕是鸿门宴。”
午时将近,茶楼客人多起来。说书先生拍惊堂木,满堂喝彩。
卫青盯着窗外。“他来了。”
街对面,个戴斗笠的汉子蹲在摊前挑拣。左手...缺根小指。
胡三指。
陈默按住卫青拔剑的手。“别急。看他见谁。”
胡三指起身,环顾四周,慢慢走进茶楼。
楼梯吱呀响。脚步声停在雅间门口。
卫青猛地拉开门。
胡三指站在那儿,满脸憔悴。见是卫青,瞳孔骤缩。
“...卫哥。”
“你没死。”卫青声音发颤。
胡三指苦笑。“女儿在他们手里...”
“谁?”
“不清楚。”胡三指递过个布包,“只让我把这个放茶楼。”
布包里是块完整的猴形玉佩,刻着“淮南”二字。
“栽赃?”陈默拿起玉佩。
胡三指点头。“他们要用这个坐实淮南王罪名。”
窗外忽然喧闹。马蹄声疾,烟尘滚滚。
“官兵来了!”有人喊。
卫青变色。“中计了。”
胡三指惨笑:“卫哥,对不住...”突然口吐黑血,栽倒在地。
陈默探他鼻息。“服毒了。”
楼梯上脚步声杂乱。门被踹开,带队的是...未央宫卫尉。
“卫青!”卫尉厉喝,“私通淮南王,证据确凿!拿下!”
几个兵士冲进来。卫青握剑不动,陈默慢慢举起手。
“玉佩是栽赃。”陈默盯着卫尉,“胡三指临死可作证。”
卫尉冷笑:“死人怎么作证?”
陈默从胡三指怀里摸出张绢布。“他留了遗书。”
卫尉愣住。陈默趁机给卫青使眼色。
突然,窗外射进支响箭。茶楼大乱。
“走!”陈默拽卫青跳窗。
街上更乱。不知哪来的流民冲撞官兵,鸡飞狗跳。
两人钻进小巷。卫青脸色铁青:“你哪儿来的遗书?”
“诈他的。”陈默喘气,“但胡三指确实留了线索。”
他摊开手心,是胡三指临死前塞给他的小玉坠。坠子形状...圆圈套三角。
“这符号到底什么意思?”
卫青盯着玉坠,眼神一变。“是军械库标记。当年...我管过军械库。”
陈默愣住。“你?”
“三年前的事了。”卫青握紧剑柄,“有人盗卖军械,我查办过几个勋贵子弟。”
“名单呢?”
“交给皇上了。”卫青苦笑,“其中就有...未央宫卫尉的侄子。”
一切水落石出。报复。旧勋贵借淮南王名头,搞垮卫青这个“叛徒”。
“得见公主。”陈默拉他,“只有她能保你。”
回府路上,陈默总觉得有人盯梢。拐进暗巷,他猛地回头。
巷口站着个蒙面人。身形...像茶楼那个瘦高个。
“卫都尉。”蒙面人声音尖细,“这么急着去哪儿?”
卫青拔剑。“你是谁?”
蒙面人轻笑:“要你命的人。”
突然从墙头跳下几个黑衣人,刀光凛冽。
卫青挥剑格挡,铛铛几声,火星四溅。陈默抽出短刀,背后突来劲风。他矮身躲过,刀尖擦耳畔过去。
混战中,蒙面人突然撒出把粉末。陈默闭眼晚了些,视线模糊。
等能看清,蒙面人已经不见。地上留着...半块玉佩。这次是虎形。
“不是淮南王。”陈默捡起玉佩,“是军中的人。”
卫青抹掉脸上血。“未央宫卫尉没这个胆子。”
“他背后还有人。”
回府时,公主已在厅中等候。她面前摊着那几块玉佩,神色平静。
“本宫知道了。”她抬眼,“你们不用去查了。”
陈默愣住。“为什么?”
公主拿起虎形玉佩。“这个纹样...是长公主府的标记。”
馆陶公主?陈默头皮发麻。皇帝亲姐姐掺和什么?
“她和淮南王联手?”卫青问。
公主摇头。“互相利用罢了。馆陶要打击卫子夫,淮南王要削弱皇权。”
“那为何针对侯府?”
“杀鸡儆猴。”公主冷笑,“搞垮本宫,卫子夫自然失势。”
陈默突然想起个细节。“库房暗格里的乌鸦羽毛...”
公主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陈默描述那黑羽。公主缓缓起身。
“馆陶公主...”她轻声说,“最爱养乌鸦。”
所有线索串起来了。馆陶公主主导,淮南王配合,旧勋贵执行。一石三鸟。
“现在怎么办?”卫青握紧剑柄。
公主看向陈默。“你说呢?”
陈默盯着那堆玉佩。猴形、虎形、乌鸦羽毛...还有个圆圈三角符号。
“将计就计。”他咧嘴,“他们不是要证据吗?给他们证据。”
当夜,侯府库房再次被盗。这次丢的是...公主与淮南王往来书信。
次日朝会,未央宫卫尉当庭弹劾卫青私通诸侯。证据确凿,龙颜大怒。
卫青下狱。
陈默蹲在狱外茶摊,眼看囚车隆隆过去。卫青在车里,神色平静。
按计划,今晚公主会呈上反证。但...
陈默摩挲着袖中密信。今早收到的,馆陶公主亲笔。
“弃卫青,保侯府。”
他盯着信末标记。圆圈套三角,和胡三指玉坠一模一样。
馆陶公主才是军械案主谋?那未央宫卫尉...
身后有人坐下。茶摊老板递过碗茶,手指在碗沿敲了三下。
陈默抬头。老板眼神闪烁,瞟向对面阁楼。
阁楼窗开着一线,有寒光闪过。
弩箭。
陈默慢慢喝茶,手在桌下摸到短刀。
果然...馆陶公主没想留活口。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