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在手里转了三圈。陈默盯着对面阁楼的寒光,弩箭的阴影压在心头。
老板又添了回水,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圈,点点东北角。
陈默眯眼。东北角是...廷尉衙门方向。卫青关那儿。
“客官还要点啥?”老板扯着嗓子问,眼睛却往阁楼瞟。
陈默撂下两个铜钱。“饱了。”
起身时故意晃了下,茶碗哐当落地。趁弯腰捡的工夫,他瞥见阁楼窗后闪过半张脸。惨白面皮,右眉角有道疤。
记下了。
他溜达着往东市走,身后尾巴甩不掉。两个穿短打的,一高一矮,隔十步远跟着。
拐进布庄,他抓起匹青布。“包上。”
伙计打包时,陈默闪身钻进后库。翻过后窗,是条死胡同。墙角堆着破筐。
他蹲在筐后,听着脚步声追过去。
“人呢?”高个问。
“分头找。”矮个说。
等脚步声远,陈默扒开破筐。墙根有块松动的砖,他撬开来,里面塞着个油布包。
公主给的备用计划。但愿用不上。
打开布包,是块腰牌和封信。腰牌刻着“长乐宫卫”,信上就仨字:去窦府。
窦婴?陈默皱眉。这老狐狸掺和什么?
没工夫细想。他把腰牌别怀里,信嚼碎了咽下去。嗓子眼发干。
从布庄后门溜出去,绕到窦府后街。角门虚掩着,有个小厮探头。
“陈先生?”小厮低声道,“跟我来。”
窦婴在书房赏画。见陈默来,他慢慢卷起画轴。
“卫青下狱了。”
陈默点头。“公主有何安排?”
窦婴轻笑。“公主自身难保。”他推过个木匣,“看看这个。”
匣里是几封密信。陈默抽出最上面那封,展开一看,汗毛倒竖。
是卫青笔迹。确切说,是模仿的卫青笔迹。内容是与淮南王密谋废立。
“栽赃?”陈默声音发紧。
“今晚会送进宫。”窦婴敲敲匣子,“届时,卫青必死。”
陈默盯着那笔迹。太像了,连卫青写“青”字那一勾的毛病都仿出来了。
“谁能仿这么像?”
窦婴吐出个名字:“张汤。”
廷尉张汤。陈默心沉下去。这位爷掺和进来,事情就大了。
“为什么告诉我?”
“老夫欠平阳公主个人情。”窦婴又推过个锦囊,“把这个给张汤,他自然明白。”
锦囊沉甸甸的,摸着像块铁。
从窦府出来,陈默直奔廷尉衙门。衙门口戒备森严,多了两倍守卫。
他亮出长乐宫腰牌,守卫放行。
张汤在值房审卷宗。见陈默来,他眼皮都没抬。
“为卫青来的?”
陈默把锦囊放案上。张汤打开,瞥了眼,脸色微变。
是块青铜虎符。缺了一半。
“什么意思?”张汤冷声问。
“窦公说,您认得这个。”
张汤盯着虎符,手指发白。良久,他叹口气。
“卫青可以活。”他收起虎符,“但得有人顶罪。”
“谁?”
张汤吐出个名字。陈默愣住。
“为什么是他?”
“他手里有馆陶公主的信物。”张汤压低声音,“明日朝会,你只需...”
从廷尉衙门出来,天已擦黑。陈默绕到死牢后墙。三长两短敲了五遍,墙内回应三声。
卫青还活着。
次日朝会,未央宫前广场聚满了人。陈默挤在人群里,看见囚车缓缓驶来。
卫青戴着重枷,脸上有伤,但眼神清亮。
鼓声三通,皇帝驾到。百官跪迎。
未央宫卫尉率先出列:“陛下,卫青私通淮南王,罪证确凿!”
他呈上那些“密信”。皇帝翻阅,脸色越来越沉。
“卫青,你可知罪?”
卫青抬头:“臣无罪。”
“这些信作何解释?”
“笔迹可仿,”卫青朗声道,“人心难欺。”
卫尉冷笑:“死到临头还狡辩!”
眼看就要定案,陈默突然高喊:“陛下!草民有证物呈上!”
全场哗然。侍卫要拦,皇帝摆手:“准。”
陈默捧着木匣上前。打开来,是几块玉佩和...一截乌鸦羽毛。
“这些玉佩,”陈默举起猴形玉佩,“皆出自胡三指之手。胡三指受何人指使?”他指向卫尉,“正是未央宫卫尉大人!”
卫尉暴怒:“胡说!”
陈默又举起虎形玉佩:“这块虎佩,是长公主府标记。为何在卫尉府上搜出?”
卫尉脸色骤变。
陈默最后举起那截乌鸦羽毛:“此物从馆陶公主鸦舍所得。为何出现在栽赃卫青的密信旁?”
满朝寂静。
陈默深吸口气:“真正私通淮南王的,是馆陶公主与未央宫卫尉!卫青不过是个幌子!”
卫尉猛地拔剑:“狂徒受死!”
剑光一闪。卫青突然震开枷锁,空手入白刃,反拧卫尉手腕。咔嚓一声,剑落地。
变故太快,所有人都愣住。
卫青单膝跪地:“陛下,臣请与卫尉当面对质!”
皇帝面色铁青:“准。”
陈默趁机呈上锦囊。皇帝打开,是半块虎符和...一撮黑羽。
“这羽毛...”皇帝眼神骤冷,“确是馆陶之物。”
卫尉瘫软在地。
馆陶公主被软禁,卫尉下狱。卫青官复原职。
回到侯府,公主设宴压惊。酒过三巡,卫青拽陈默到廊下。
“你怎么拿到那羽毛的?”
陈默咧嘴:“窦婴给的。”
“他为什么帮我们?”
陈默摸出那块缺角虎符。“为这个。当年窦婴掌虎符时缺了一角,差点被先帝治罪。是馆陶公主做的手脚。”
卫青恍然。“报复?”
陈默点头,又摇头。“不止。窦婴想扳倒馆陶,扶自己人上位。”
“谁?”
陈默望向皇宫方向。“卫夫人。”
卫青愣住。“我姐姐?”
“馆陶倒台,卫夫人就是后宫第一人。”陈默轻笑,“窦婴这老狐狸,一箭双雕。”
夜深了,陈默回到住处。桌上放着个木匣。打开来,是公主赏的百两金。
金子下压着张便条。熟悉的娟秀字迹:
“戏还没完。”
便条旁,摆着块新玉佩。龙形,缺了只爪子。
陈默拿起玉佩,对着灯细看。雕工...和猴形玉佩一模一样。
胡三指没死?还是...有别人?
窗外传来乌鸦叫。一声,两声,三声。
他吹熄灯,握紧短刀。
影子在墙上晃动,像张牙舞爪的龙。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