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发王的脑袋被挑在长矛尖上,血顺着矛杆往下淌,滴在沙地里,很快被吸干。营地里的哭喊声低了下去,变成一种压抑的、等死的寂静。汉军士兵忙着清点缴获,把俘虏往一块空地上驱赶,皮鞭声和呵斥声此起彼伏。
霍去病没管这些,他提着刀,径直走向营地中央那顶最华丽,也是刚刚抵抗最激烈的大帐。帐门口躺着几具匈奴贵族的尸体,看服饰就不是普通兵卒。
“搜!值钱的,有用的,全给老子搬出来!”他声音洪亮,带着胜利者的亢奋。
几个士兵冲进帐内,很快响起翻箱倒柜和惊喜的叫喊。
“校尉!金子!”
“好多皮子!”
“这有个铜箱子,锁着的!”
霍去病大步走进去。帐篷里弥漫着香料和血腥混合的怪味。他目光扫过那些金银器皿和堆积的皮毛,最终落在一个摆在矮案上的物件。
那是个半人多高的金人像,造型古朴,带着匈奴人特有的粗犷风格,表面刻满了神秘的纹路,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沉甸甸的金光。
“祭天金人……”霍去病眼睛瞬间亮了,像两簇火苗。他听说过这东西,是匈奴各部祭天用的圣物,象征着权力和神灵的庇佑。他走过去,一把将那金人抱了起来,入手沉重冰凉。
他抱着金人走出大帐,阳光照在金人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高高举起,对着周围所有汉军士兵,放声大笑:
“看见没!秃发部的祭天金人!老子抢来了!匈奴人没了这玩意儿,看他们还祭个屁的天!”
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看着霍去病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和崇拜。勇夺敌酋首级,抢夺部落圣物,这是何等军功!何等悍勇!
陈默正在安排人手统计缴获的牲畜数量,听到欢呼,转头看去。阳光下,霍去病举着那金光闪闪的人像,浑身浴血,笑容张扬,确实有种令人心折的气势。
但他目光一转,看到空地上那些蜷缩在一起的俘虏,尤其是那些眼神惊恐的妇孺,眉头微微皱起。
这时,一个军候提着血淋淋的刀跑来请示霍去病:“校尉,俘虏清点完了,青壮大概两百多,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怎么处置?照老规矩……”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霍去病抱着金人,正志得意满,闻言想都没想:“留着浪费粮食!都……”
“等等。”陈默走了过来,打断了他。
霍去病挑眉看他:“怎么?陈司马又要发善心?”
“不是善心。”陈默语气平静,“是算账。杀俘,除了泄愤,有何益处?只会让后续的匈奴部落抵抗更坚决,我们将来要付出更多血的代价。”
霍去病嗤笑:“吓破胆的兔子,还敢龇牙?”
“兔子急了也咬人。”陈默目光扫过那些俘虏,“而且,这些人里,或许有舌头。”
他不再看霍去病,径直走向俘虏群。士兵们给他让开一条路。俘虏们恐惧地向后缩着。
陈默在一个穿着相对整洁、虽然狼狈但眼神还算镇定的中年匈奴人面前停下。这人刚才被俘时,周围有几个护卫拼死抵抗,身份应该不低。
“你会说汉话吗?”陈默用匈奴语问。
那人抬起头,惊讶地看了陈默一眼,迟疑了一下,用生硬的汉话回答:“会……一点。”
“你是秃发部的相国?”陈默根据他的气质和服饰猜测。
那人沉默,算是默认。
“你们秃发部,和单于庭关系如何?”陈默单刀直入。
相国眼神闪烁,低下头不答。
陈默也不急,缓缓道:“秃发王死了,部众星散。右贤王新败,自身难保。单于庭会如何对待你们这些失去依靠的部落?是抚慰,还是……吞并?”
相国身体微微一颤。
陈默继续道:“我大汉天子,胸襟广阔。若肯归顺,不失封侯之位,部众亦可保全。比之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孰优孰劣?”
他这些话,半是事实,半是敲打,更带着诱惑。草原部落之间弱肉强食是常态,秃发部主力随右贤王出征损失不小,如今王庭被端,单于庭和其他大部落趁机吞并他们是大概率事件。
相国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霍去病抱着金人走过来,不耐烦道:“跟他废什么话!一刀砍了干净!”
陈默没理他,只是看着那相国。
相国抬起头,看了看霍去病手里那颗血淋淋的王族头颅,又看了看陈默平静无波的脸,最终,嘶哑着开口:“单于……近年偏爱左贤王部,苛待右贤王麾下诸部。征兵,纳贡,都比左部重……各部……早有怨言。”
陈默眼神微动。匈奴内部有矛盾,这不意外,但亲耳听到证实,意义不同。
“还有呢?”他追问。
“听说……听说左贤王撺掇单于,想吞并右贤王麾下几个草场好的部落……其中,就包括我们秃发部……”相国像是豁出去了,语速加快,“这次随右贤王出征,我们出的兵最多,死的也最多……王庭空虚,才被你们……”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但意思很明显。
陈默心中了然。他转身对霍去病说:“听到了?杀俘,除了让单于庭更警惕,让其他部落更恨我们,没别的好处。留着他们,或许还能劝降几个,就算不降,放回去,也能在匈奴内部散播恐慌和矛盾。”
霍去病抱着金人,歪头看着陈默,像是在掂量他的话。他喜欢冲杀,但不傻。陈默说的,好像……是那么个道理?杀人痛快,但好像确实不如这样……划算?
他哼了一声,没再坚持杀俘,算是默认了陈默的处理方式。
“把这金人给老子收好!”他把沉重的金人塞给亲兵,拍了拍手,又恢复了那副张扬模样,“等带回长安,让陛下也瞧瞧!”
他走到那相国面前,用刀鞘抬起对方的下巴,咧嘴笑道:“算你识相。以后跟着老子混,亏待不了你!”
相国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
陈默看着这一幕,没再说什么。他走到一边,拿出炭笔和羊皮,将刚才获取的情报快速记录下来——单于偏爱左部,右部怨言,内部吞并风险……
这些信息,比多砍两百个脑袋,或许更有价值。
他看着远处正在被集中看管的俘虏,那些麻木或恐惧的脸。活下来,总比变成冰冷的数字好。
虽然他知道,在这条通往漠北的血路上,更多的杀戮,还在后面。
(第二百一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