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把那张“忍”字纸条咽下去后,就没再动过。
他靠墙坐着,眼睛闭着,耳朵却竖着。牢里安静得能听见隔壁老鼠啃墙皮的声音。他知道冷霜月一定会来,就看什么时候、怎么来。
他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三下,像在打拍子,其实是调出系统里的“刑部典狱”模块。城隍庙近三年的出入记录一条条刷出来,他记住了几个名字和时间。要是账册真藏在那里,总得有人进出过。
正想着,外头传来脚步声,还有点瘸,像是老嬷嬷拖着腿走路。
门开了条缝,一股馊味飘进来——比昨天还臭。
送饭的老嬷嬷颤巍巍地端着食盒进来,低着头,花白的头发从帽子里漏出几缕。她把饭盆往地上一放,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吃吧,凉了更难咽。”
赵承渊抬眼一看,这哪是普通嬷嬷?这咳嗽声太假,像是故意压着嗓子演的。
但他没吭声,只低头去扒饭。
那嬷嬷放下饭盆就走,临出门前脚下一滑,手肘撞在门框上,“哎哟”叫了一声。她弯腰扶墙的时候,袖口银光一闪,一根细银簪戳破了油纸包,一条卷成针尖大小的纸条滑进霉饭堆里。
赵承渊眼角一跳,不动声色地用筷子拨了拨饭渣,趁低头咀嚼时把纸条夹进嘴里。他嚼了几下,不是饭,是字。
“王党三日后伪造科举账册,嫁祸于你,速查源头。”
他心里一沉,但脸上还是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继续啃馒头。
这招太狠了。科举舞弊案本就是王守仁用来整他的老梗,现在又要重演一遍,还搞个“新证据”,到时候他在牢里百口莫辩,连皇帝都救不了。
他得抢时间。
趁着狱卒没回来,他把剩下的半块窝头捏碎,一点一点撒在墙角。乾上坤下,地天泰卦。泰,通也,否极泰来。但这卦在他这儿不是求好运,是暗号——城隍庙。
做完这些,他咬了一口发霉的馒头,顺势把密信嚼烂咽了下去。味道比昨天还冲,差点呕出来,但他忍住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东厂番子大步走进来,其中一个一脚踢翻饭盆,馊水洒了一地。
“奉督主令,例行搜查!”那人鼻孔朝天,“听说有人往饭里塞纸条?”
赵承渊装傻:“啥纸条?有肉吗?我都三天没见油星了。”
番子冷笑,蹲下来翻饭渣,拿木棍戳来戳去。眼看就要捅到墙角那堆饭渣卦象,突然——
“啪!”
一整盆馊饭直接扣在他脸上!
热乎乎、黏糊糊的米粒顺着眉毛往下流,酸臭味冲得他睁不开眼。
“瞎了你的狗眼!”冷霜月猛地掀开头巾,声音冷得像冰,“这是督主每日供奉的斋饭,你也敢动?”
番子懵了,脸上全是饭,伸手想擦,冷霜月已经抽出双刀,刀尖抵住他喉咙。
“再碰一口,舌头割了下酒。”她说完,另一把刀横在另一个番子脖子上,动作快得没人看清。
两人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冷霜月扫了一眼墙角,看见那堆饭渣摆的卦象,眼神一闪。她假装生气地踹了饭盆一脚,残渣四溅,正好盖住卦形。然后她弯腰捡起那个空食盒,顺手把赵承渊撕下来的衣摆残片——上面写着“三更,诈病引医,西角门”——悄悄攥进手里。
“下次别让我看见你们糟蹋督主的供饭。”她冷哼一声,把双刀收回鞘里,重新披上嬷嬷外衣,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番子瘫在地上,脸上的饭还在滴,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们知道,这位“送饭嬷嬷”虽然穿着破烂,但那双刀可不是闹着玩的。东厂里谁不知道,督主最怕的就是那个半夜不睡觉、专砍人手脚的疯婆子?
等人都走了,赵承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甲缝里还沾着饭渣。刚才那一幕太险了,差一点就露馅。但他嘴角微微翘了下。
计划成了。
冷霜月拿到了逃狱预案,城隍庙的线索也传出去了。接下来,就等三更天。
他躺回草席,闭上眼,开始模拟路线。系统推演出三条通道,最优的是从西角门翻墙,接应点在巷口第三棵槐树下。那里有个乞丐,其实是冷霜月安排的人。
正推演着,肚子突然抽了一下。
他皱眉,这才想起早上那口馊饭可能真有问题。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机会来了。
他猛地翻身倒地,双手抽搐,嘴里吐白沫,眼睛翻白,喊都不喊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来人!犯人中毒了!”狱卒吓坏了,赶紧去报管事。
赵承渊躺在地上,嘴歪着,其实舌尖底下还藏着一小片衣摆,上面是他刚用唾液写的第二个指令:“账册若动,烧香为号”。
只要冷霜月看到这片布,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外面天色渐暗,牢里越来越冷。
他躺在草席上,一动不动,像真的快死了。可手指却在背后轻轻敲了三下。
系统还在运行。
城隍庙的监控记录刷新了——今天下午,有个穿灰袍的人进去上了柱香,出来时袖子鼓了一下。
他记下了那个人的身形特征。
等着吧,三更一到,好戏开场。
冷霜月回到暗巷,在灯下展开那片湿漉漉的衣摆。
字迹模糊,但她认得出来。
“三更,诈病引医,西角门。”
她把布条贴在胸口,转身走向兵器架,取下双刀,又从箱底拿出一个木偶娃娃,塞进怀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救人出牢。
但这次,不一样。
她走出门时,天上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
巷口第三棵槐树下,乞丐缩在墙根,怀里抱着个火折子。
冷霜月走过去,低声说:“准备热水和马车,西城门外等。”
乞丐点头。
她抬头看了眼天牢方向,风很大,吹得她红衣猎猎。
她摸了摸刀柄,迈步走入黑暗。
赵承渊躺在草席上,听见远处打了二更。
他慢慢睁开眼,指尖轻轻抚过墙面那道饭渣留下的痕迹。
乾上坤下。
城隍庙。
他闭上眼,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