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金銮殿上,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块泛黄的纸。
王守仁还在喘气,脸色发白。刚才那场对峙让他丢了面子,但他还不认输。他盯着赵承渊,声音冷:“你拆穿一封假信,就想翻天?陛下不会因为你这点小聪明,就把科举大权交给你。”
赵承渊笑了笑。
他不急。
他拍了拍手。
两名亲卫抬着三只铁箱走进来,放在殿中央。箱子一打开,全是卷宗和名册,纸页边角都磨破了。
“五年前,松江府乡试。”赵承渊拿起一份考卷,“案首林文昭,策论写的是‘重农抑商非万世良法’。主考官批了四个字——心术不正,黜落。”
他把卷子翻过来,背面一行小字清晰可见:“此子若中,后患无穷。——王。”
满殿一静。
这字迹太熟了。王守仁握着念珠的手猛地收紧。
赵承渊继续说:“这不是个例。三年前,杭州府考生陈默,因在策论里提‘税改应查豪强’,被评‘妄议国政’,取消资格。可同日,王大人您在江南学政奏折上批示:‘此人不可留,务必压下。’”
他又抽出一本册子,封面写着“寒门泣血录”。
“这是这些年被莫名除名的学子联名写的名单。一共八十九人。其中有十七人,后来参军上了边关,战死沙场。”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
“他们不是死在匈奴刀下,是先死在考场里。死在有人不想让他们出头的黑幕里。”
户部尚书低头不语。兵部侍郎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几位原本跟着弹劾的大臣,现在连头都不敢抬。
王守仁冷笑:“你拿这些旧账出来,是为了报私仇?当年你也被我压过一场考试,是不是也想翻出来闹一闹?”
“我不是为了自己。”赵承渊看着他,“我是为了那些再也喊不出冤的人。你说我靠女人撑腰?可柳氏帮我的,是救文献;冷霜月拼的,是挡刀箭;苏婉儿干的,是破敌谋。她们做的事,光明正大。”
他往前一步,盯着王守仁的眼睛:“可你呢?你做的,是毁人前途,断人活路。你说谁才是真正在踩人?”
王守仁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司礼监太监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道黄绸口谕。
“陛下有旨——”他高声念道,“着翰林掌院赵承渊总理科举改制事宜,赐查案专权、调兵协防之令,并准其持节巡查各省学政!”
全场哗然。
这个权力太大了。查案、调兵、巡省,几乎等于半个钦差。自开国以来,从没人以寒门出身拿到这种授权。
赵承渊跪下接旨。
起身时,他看向王守仁:“多谢陛下信重。臣必不负所托。”
王守仁脸色变了。他知道,这一局,他已经输了大半。
但他还是不肯服软。
“就凭你?一个寒门小儿,也配执掌抡才大典?百年规矩,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改的?”
赵承渊没生气。
他反而笑了。
然后,他从怀里慢慢掏出半块青铜虎符。
阳光照在上面,铜锈都闪出光。
“王大人,您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
王守仁眯起眼。
赵承渊举起虎符:“这是先帝遗诏记载的‘文武共治’信物,原属前兵部尚书李崇安。十年前您主持‘贪腐案’抄了他的家,这东西就不见了。”
他顿了顿。
“今早有人夜入您书房密室,在龙袍碎片下面,找到了另一半。”
王守仁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柱子。
赵承渊声音低了下来:“两符相合,可调南衙禁军三千。而《枢密录》写得清楚——私藏虎符者,斩立决。”
他把虎符收进袖子,看着王守仁:“这局棋,不是我赢在嘴上,是您输在贪心。”
王守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就被盯上了。从他埋下第一颗雷开始,赵承渊就在等他爆。现在,雷炸了,炸的是他自己。
赵承渊转身,面向皇帝所在的方向。
“臣已查明,江南科场多年舞弊,主谋便是王守仁。他利用职权,打压寒门,扶持世家子弟,控制学政人脉,图谋深远。”
他停了一下。
“臣请求彻查历届乡试、会试记录,重新审定被黜落考生资质,凡有冤屈者,予以平反。”
没人反对。
连那些世家老臣,也不敢开口。他们知道,今天这风向,已经变了。
赵承渊站在大殿中央,玄色官袍没皱一点。补服上的麒麟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右眼角那道疤,像一道刚划上去的红印。
他没走。
他站着。
就像钉在了这里。
外面传来钟鼓声,新的一轮朝议要开始了。
王守仁靠在柱子边,手指发抖。他看着赵承渊的背影,忽然觉得陌生。
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踩一脚的寒门书生了。
他是能掀桌子的人。
而且,已经掀了。
赵承渊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恨,也没有得意。
只有平静。
可正是这份平静,让王守仁心里发寒。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赵承渊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蹀躞带。
那是柳明瑛绣的。
他记得她说过:“你要是倒了,咱们家就塌了。所以你得站稳。”
现在,他站得很稳。
阳光照进来,照在那只空着的虎符槽上。
另一半,还在王守仁书房藏着。
等它出来的时候,就是彻底收网的日子。
赵承渊没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站着,等着下一场风暴来临。
殿外风吹动旗杆,大梁战旗晃了一下。
旗尖指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