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车夫没说话,只把缰绳抖了抖,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敲出一串轻响。
他下了车,府门口的小厮早候着了,低头喊了声“大人”。赵承渊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一路穿过前厅、穿堂,没去书房,也没见客,径直往内院走。
院子里很安静。柳明瑛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他的官袍,正一针一线地缝着袖口的裂口。那道口子是他早上上朝时不小心蹭到柱子留下的,她一眼就瞧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绣墩:“坐。”
赵承渊坐下。她放下针线,把官袍摊开在他身上比了比,又拉了拉领口,手指擦过他颈侧的旧疤。那是边关那一战留下的,当时她听说消息,三天没合眼。
“这补子歪了点。”她说,“麒麟的眼睛不对。”
赵承渊笑了:“你每次都说麒麟眼睛不对。”
“因为每次都歪。”她白了他一眼,重新拆了线。
冷霜月从院子外进来,脚步很轻。她没走近,只站在五步远的地方,伸手:“刀。”
赵承渊解下佩刀递过去。她接过,拔出来看了看,刃口有细微的划痕,是昨日试连发弩时磕到铁架留下的。她用布慢慢擦了一遍,又检查了刀鞘的铜扣,确认没松动,才还回来。
“明天还要入宫?”她问。
“嗯。”
“我陪你去。”
她不说多余的话,但意思清楚。他在朝堂上站着,她在殿外守着。谁想动他,先过她这一关。
苏婉儿端着个托盘从厨房方向过来,上面是一盏热茶,还有几块枣泥糕。她把茶放在小几上,说:“哥哥喝口热的。”
赵承渊接过茶,吹了吹。茶是老君眉,加了点姜丝,驱寒。他知道这是柳明瑛特意交代厨房备的,说是今日风大,别凉着肺。
“谢谢。”他说。
苏婉儿笑了笑:“你谢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她站到柳明瑛身边,顺手帮她理了理线团。三人就这么围着坐着,一个缝衣,一个喝茶,一个整理针线盒,没人说话,但气氛不闷,反而让人心里踏实。
赵承渊喝完茶,把杯子放下,忽然笑了:“有你们在——这官,当得值。”
柳明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他:“夫君总说‘为官当为民’——如今看来,您做到了。”
赵承渊没接话。他知道这话不是夸,是提醒。她一直这样,不说重话,也不逼他,可每句话都扎在心上。
他想起小时候在现代加班到凌晨,电脑屏幕蓝光刺眼,外卖盒堆了一桌,那时候他以为人生就是熬下去。现在回头看,真正让他撑下来的,不是权势,不是名声,是眼前这三个女人。
一个为他持家,一个为他拼命,一个为他奔走四方。
冷霜月站起身,双手按在双刀柄上:“愿为大人守这天下。”
苏婉儿也看着他,声音轻但清晰:“愿为大人分忧。”
赵承渊看着她们,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站起来,走到窗前。
窗外是京城的一角,炊烟袅袅,孩童在巷子里追闹,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慢悠悠走过。远处还能听见书塾里孩子念书的声音,咿咿呀呀地背《三字经》。
他看了一会儿,低声说:“这天下——该更好了。”
柳明瑛走到他身后,轻轻靠在他背上。她的手搭在他腰间的蹀躞带上,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安”字。
冷霜月站在门边,手始终没离开刀柄。
苏婉儿把剩下的茶倒掉,换上新水烧上。
赵承渊没回头,也没动。他知道接下来还有事要办,明日金銮殿会有庆典,百官列席,新皇要正式宣布新政落地,还会有人提议给他加衔封爵。
他不会答应。
他已经拒绝过一次王位,不会再碰那种东西。
可他也不怕。因为他知道,不管外面怎么吵,家里总有盏灯亮着,总有个人在等他回来吃饭。
他伸手摸了摸眼角那道疤。
风吹进来,带着点春末的暖意。
柳明瑛轻声说:“天快黑了,该用饭了。”
赵承渊嗯了一声,转身准备往外走。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亲卫飞奔进来,脸色发白:“大人!城南驿站……查到了波斯商队的货单,里面夹着一封密信,收件人写着您的名字,但笔迹……不是您的。”
赵承渊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接过那封信。
信封是暗红色的,火漆印完好,但边角有一道折痕,像是被人偷偷打开过又合上。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又是老套路。”他说,“这次是谁?”
亲卫低头:“还不清楚,但……冷姑娘说,这纸是西域特供的桑皮纸,只有皇宫和东厂能拿到。”
冷霜月立刻上前一步:“我去查。”
苏婉儿已经转身往书房走:“我带翻译工具,顺便调上次的对照样本。”
柳明瑛没动,只看着赵承渊:“夫君,这次别一个人扛。”
赵承渊捏了捏信封,点了点头。
他把信放进袖子里,对亲卫说:“通知神机营待命。”
然后他看向窗外。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被云层吞没。
街角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