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荆州,襄阳城下。
战火已经将长江水都染上了一层暗红。
“咚!咚!咚!”
攻城的战鼓擂得震天响,江东兵卒扛着云梯,推着冲车,朝着高大坚固的襄阳城墙发起了潮水般的猛攻。
然而,襄阳城如同一座亘古便矗立于此的礁石,任凭风浪如何拍打,始终屹立不倒。
城楼之上,荆州大将蔡瑁一身甲胄,手持长剑,指挥若定。
“放箭!”
“滚石!擂木!都给老子往下砸!”
“火油!把他们的云梯给我烧了!”
无数的箭矢、滚石、燃烧的火油从城头倾泻而下,每一次都带走成片江东士卒的性命。城墙之下,尸体堆积如山,哀嚎声与喊杀声混杂在一起。
孙坚立马于中军大旗之下。
看着又一波进攻被打退,气得须发皆张,猛地一拳砸在马鞍上。
连日无功,军中已经开始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情绪。
“主公,襄阳城高池深,蔡瑁那厮又深谙守城之道,强攻恐怕~”
老将程普上前,话未说完,便被孙坚粗暴地打断。
“我孙文台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区区一个襄阳,还能挡住我的脚步不成?”
他虎目圆睁,扫视众将。
“传我将令!今夜三更,全军夜袭!我就不信,这襄阳是铁打的!”
襄阳城外杀声震天,城内的刺史府,却是一片死寂。
刘表坐立不安地在大堂内来回踱步,他身上华贵的刺史官袍,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
“砰!”
他猛地将一份战报摔在地上,对着堂下噤若寒蝉的文武官员们咆哮。
“谁能为我退敌?谁能为我斩了孙文台!”
怒吼声在大堂内回荡,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应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两道身影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
正是荆州名士,蒯良、蒯越兄弟。
为首的蒯良对着刘表一揖,沉声说道:“主公,孙坚势大,不可力敌。然其孤军深入,粮草补给必是难题。我等只需坚守城池,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反击。”
这番话老成持重,却无法安抚刘表那颗惶恐的心。
“坚守?坚守到何时?等他孙坚把襄阳城给拆了吗!”刘表怒道。
此时,其弟蒯越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静。
“兄长之言虽是老成之谋,但非万全之策,只能解一时之困。”
“今有平原刘备,乃汉室宗亲,携关、张二虎将,率数千兵马,前来相助。主公何不纳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蒯越不理会众人的诧异,继续说道:“以刘备之仁德名望,可安抚荆州各县浮动的人心;以关羽、张飞万夫不当之勇,可为我军前驱,先挫孙坚的锐气!”
“不可!”
话音刚落,大将蔡瑁便立刻出列反对,他脸上满是轻蔑与警惕。
“刘备此人,名为汉室宗亲,实为一代枭雄!我等若是请他入城,无异于引狼入室!”
蒯越转身,直视着蔡瑁,毫不客气地反驳。
“蔡将军此言差矣!如今猛虎已在门外,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你却在担心家里会不会进一只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
“若城破,我等皆为孙坚阶下之囚,连做狼食的资格都没有!到那时,还谈何引狼入室!”
“你!”蔡瑁被驳得面红耳赤,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击。
“轰隆!”
就在此时,城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似乎是孙坚军的冲车又一次狠狠撞在了城门上。
整个大堂都为之震颤!
刘表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哆嗦,脸上血色尽褪。
他怕孙坚,但也忌惮刘备。
虎与狼,到底该选哪一个?
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未来的忧虑。
刘表看着堂下争论不休的众人,又仿佛看到了城外那张牙舞爪的江东猛虎,他猛地一咬牙,狠狠一拍桌案。
“够了!都别吵了!”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速派人去……去请玄德公前来议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只是那声音里,充满了言不由衷的虚伪与无奈。
“就说……就说荆州百姓,盼玄德公久矣!”
......
“快,快开城门!请玄德公入城!”
襄阳城头,一名传令兵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几分刻意营造的热情。
沉重的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大开,刘表亲率荆州文武,站在门后,脸上堆满了笑容。
刘备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士卒,整理了一下略带风尘的衣袍,独自一人,朝着那洞开的城门走去。关羽和张飞则被明确要求,与麾下数千兵马一同,留在城外等候。
张飞看着大哥孤身一人走向那深不见底的城门洞,攥着丈八蛇矛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压低了嗓子,对着身旁的关羽抱怨。
“二哥,你看那刘景升老儿,分明是信不过咱们!让大哥一人进去!”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着长髯的手微微一顿,沉声道:“三弟,稍安勿躁。大哥自有计较。”
话虽如此,那双微眯的眼眸里,寒光一闪而逝,紧紧锁定着城门口的每一个荆州将领。
刘备步入襄阳城,刺史刘表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他一把抓住刘备的双手,热情得有些过分。
“玄德公!可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你乃汉室栋梁,有你在此,我荆州百万军民,便有了主心骨啊!”
刘备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不卑不亢地回礼:“景升公言重了。备身为汉室宗亲,听闻孙坚无故兴兵,侵扰荆州,特来相助,此乃分内之事。”
一番虚伪的客套寒暄之后,刘表亲自拉着刘备的手,将他引至一旁,指着城北方向,用一种极其诚恳的口吻说道。
“玄德公远来是客,一路辛苦。我已经为您在襄阳城北门外备下了一处营寨,兵马粮草一应俱全。您可先在此地扎营歇脚,与我襄阳城互为犄角之势,共同抵御孙坚。”
此言一出,刘备身后的徐庶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头,而刘备脸上的笑容,则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名为“犄角之势”,实则就是将他们这支兵马放在城外,既要他们出力抵挡孙坚的第一波兵锋,又将他们排斥在襄阳核心防御体系之外。
监视与利用,意图再明显不过。
张飞在城外听得真切。他再也按捺不住,豹头环眼圆睁,扯开嗓门就准备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刘备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个极其细微的侧目,投射到张飞脸上。
张飞胸膛剧烈起伏,那句已经冲到喉咙口的“俺把你个老匹夫”硬生生被他咽了回。他只能狠狠地一跺脚。
刘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对着刘表温和地拱手。
“但凭景升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