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场长,农场的住所问题,咱们要尽快解决。”梁晚晚开口。
周大贵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随即被浓浓的苦涩取代。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蹲在地上,双手插进花白的头发里,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梁神医...您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啊...可是...可是没办法啊!”
“您看看咱们农场,要钱没钱,要物资没物资,要技术没技术...”
“这土坯房,还是当年刚建场时,大家伙儿一点一点夯起来的,能遮点风挡点雨就不错了。”
“修?拿什么修?土坯都酥了!”
“建新的?更是想都不敢想!砖瓦?那得去县里买,咱们哪来的钱?”
“就算有俩钱,那砖瓦也是紧俏货,轮得到咱们这穷农场?”
他抬起头,眼圈发红。
“我也想让大伙儿住上暖和房子,吃饱穿暖,少生病...”
“可我没用啊!我这个场长...当得愧得慌!”
这个耿直的西北汉子,说到动情处,声音哽咽起来。
梁晚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言安慰。
她知道,周大贵说的是事实。
兰考农场的困境,是长期积累下来的,非一人一时之力可以改变。
但她来了,她看到了,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周场长。”
梁晚晚打断了周大贵的自责。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我们不能一直等着上面拨钱拨物,那样的等待太被动了,而且遥遥无期。”
“我们得自己想办法,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周大贵茫然地抬起头。
“怎么生?这地...种庄稼都勉强。”
“您也看到了,盐碱地,缺水,收成还不够糊口的。”
“搞养殖?没本钱,没饲料,人也吃不饱,拿什么喂牲口?”
“以前也试过养几只羊,冬天没草料,都饿死了...”
梁晚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
“周场长,之前你有没有想过,用烧砖来代替土坯?”
“砖房比土坯房坚固保暖得多。”
周大贵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苦笑摇头。
“想过,怎么没想过?”
“做梦都想让农场盖上几间砖瓦房!”
“可是...烧砖得有好土,得有窑,得会用火,还得有煤或者大量的柴火...”
“咱们这儿,我早就琢磨过,土质不行,沙性大,粘性不够,烧出来的砖一碰就碎,根本不能用。”
“为了这个,我还偷偷去请教过隔壁农场一个早年干过窑工的老师傅,他来看了一圈,直摇头,说咱们这儿的土,天生就不是烧砖的料。”
梁晚晚却若有所思。
她上辈子就给窑厂烧过窑,从最基层的小工做起,后来还参与过工地管理,对建材尤其是传统砖瓦烧制,虽不算精通,但基本原理和关键环节还是了解的。
粘性土是烧制砖瓦的基础,这点没错。
但周大贵说农场的土都不行?她却不信。
“周场长,你确定农场所有的土质都试过?都沙性大?”梁晚晚追问。
“基本上吧...”
周大贵挠挠头,“咱们这儿放眼望去,不都是这种黄扑扑的土么?”
“一下雨成泥,一晒干就粉。”
梁晚晚摇摇头:“不一定。”
“土质会有细微差别,有些地方,比如低洼处、以前可能是河床或者湖底的地方,沉积的泥土粘性可能会高一些。”
“甚至有些地表看不出来,往下挖深点,土质可能不一样。”
“周场长,你带我到处转转,尤其是农场边边角角,平时不太注意的地方,我们仔细看看。”
看着梁晚晚认真的眼神,周大贵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站起身来。
“成!梁神医您想看,我就带您转转!”
“反正现在病人有药,我也算暂时能抽出点空。”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梁晚晚在周大贵的带领下,几乎走遍了兰考农场的每一个角落。
她看得很仔细,不时蹲下身,抓起一把土,用手指捻开,观察土的颗粒粗细、颜色、含水量,甚至放进嘴里一点点尝尝,辨别矿物质和盐碱度。
她还留意地形地貌,询问周大贵哪些地方以前可能有积水,或者地质比较特别。
周大贵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专业而专注的动作,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但隐约间,似乎又生出了一丝期待。
这位梁神医,难道连勘测土质都懂?
农场的大部分区域,正如周大贵所说,土壤贫瘠,沙性重,粘合力差,确实不适合烧制砖瓦。
梁晚晚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太阳西斜,两人走到农场最西南角,靠近一片早已干涸龟裂的洼地边缘时,梁晚晚的脚步停住了。
这里地势较低,相对背风,地表长着一些格外耐旱,根系发达的碱蒿和骆驼刺。
梁晚晚蹲下身,拨开枯草,用随手带着的一根木棍往下刨了刨。
表层的土依然干燥松散,但挖下去约莫二三十公分后,木棍遇到的阻力明显增大。
她眼睛一亮,连忙用手去挖。
指尖触碰到深处的土壤时,感觉完全不同。
这里的土颜色较深,呈褐红色,质地细腻,虽然因为干旱而板结,但用手用力一捏,能感觉到明显的粘性和可塑性,不像别处的土一捏就散成沙。
“周场长,你看这里!”梁晚晚有些激动地捧起一捧土,递到周大贵面前。
周大贵疑惑地接过,学着梁晚晚的样子捏了捏,搓了搓,脸上也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咦?这土...好像是不太一样?有点粘手,捏起来好像能成团?”
“对!”
梁晚晚肯定道:
“这就是粘性!”
“虽然可能比不上最好的粘土,但绝对比农场其他地方的土强得多。”
“你看这颜色,这质地,还有这位置...”
她指了指干涸的洼地,“这里以前很可能有比较稳定的水源,沉积了黏土的颗粒,形成了相对粘重的土层。”
“深度可能还不够理想,但往下挖,或许还能找到更好的!”
周大贵的心,随着梁晚晚的话语,砰砰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那捧不起眼的褐红色泥土,又看看梁晚晚兴奋的眼神,声音都颤抖了。
“梁...梁神医...您的意思是...这土...能烧砖?!”
“有很大的可能!”
梁晚晚充满信心地说道:
“当然,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我们可以先取一些土回去,简单和成泥,做成土坯,晾干后试着用柴火小规模烧一下,看看烧结情况、硬度和颜色。”
“如果可行,我们兰考农场,就可以有自己的砖窑,就可以烧出我们自己的砖,盖起能遮风挡雨、保暖御寒的砖房!”
“自己的砖窑...自己的砖...”
周大贵喃喃重复着,眼神从茫然逐渐变得炽热,仿佛有火焰在他眸中燃烧。
只是激动过后,现实的困难又浮上心头。
“可是...窑呢?技术呢?燃料呢?”
“窑,我们可以自己建!”
梁晚晚思路清晰,语速加快:
“我知道几种简单的土窑结构,比如馒头窑、马蹄窑,虽然产量不高,但建造相对简单,适合我们起步。”
“技术,我可以把我了解的基本原理和关键步骤告诉大家,我们一起摸索,在实践中学习!”
“燃料...确实是个问题,煤肯定没有,但我们可以大量收集柴草、枯枝,甚至牲口粪便晒干也可以作为辅助燃料。”
“农场周围荒地多,组织人手,趁着天气还不算最冷,尽快收集!”
她看着周大贵,声音斩钉截铁:“周场长,这是改变农场命运的机会!”
“有了砖,我们不仅能盖房,改善居住条件,减少疾病,还能用多余的砖,去跟外面换粮食换物资!”
“这是一条致富路,千万不能放弃!”
周大贵被梁晚晚的话所感染!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信心满满道:
“干!梁神医,我听您的!”
“他娘的,以前是没路,现在您给指了条路,再难,咱们也要试试,总比坐在这儿等死强!”
他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转身就朝着农场居住区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
“老徐头!老王!柱子!能喘气的都给我过来!开会!有大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