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
“开会!都来开会!”
周大贵如同打了鸡血,大声吆喝起来。
“开会?开啥会?”
“周场长喊得这么急,出啥大事了?”
“是不是上头又来人检查了?还是药不够了?”
“听那声音,不像是坏事,倒像是...有啥喜事?”
农场里,凡是还能动弹的,都被周大贵那激动语气所吸引,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朝着农场中央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聚拢过去。
很快,空地上就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
马灯的光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带着些许茫然的脸。
孩子们依偎在大人腿边,小脸脏兮兮的,好奇地张望着。
周大贵站在一个稍微高点的土堆上,手里紧紧攥着梁晚晚给他看的那捧褐红色粘土,胸膛起伏,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光。
他看着下面这些和他一样,在这片苦寒之地挣扎了多年的乡亲们,喉头有些发哽。
但他用力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都静一静!听我说!”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事!”
周大贵的声音洪亮,“咱们农场,有救了!”
“咱们不用再年年月月,守着这漏风的破土房挨冻等死了!”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群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大部分人脸上写满了不信。
有救了?拿什么救?这话他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周大贵不理会下面的议论,他高高举起手里那捧土,在油灯光下,那土的颜色显得格外不同。
“大家伙儿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伸长脖子看去,不就是一捧土吗?农场最不缺的就是土。
“这不是咱们常见的沙土!”
周大贵激动地说,“这是梁神医...梁晚晚同志,带着我在咱们农场西南角那干水洼子旁边挖出来的!”
“是好土!是能烧砖的粘土!”
“烧砖?!”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烧砖?自己烧砖?
这怎么可能?农场要有自己的砖窑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震惊、怀疑、不可思议,种种情绪在人群中弥漫。
“周场长,你...你没弄错吧?咱们这土,能烧砖?以前不是试过吗?”
老徐头第一个站出来,他拄着拐棍,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他是最早来看叶明远的那批老人之一,亲身感受过梁晚晚的医术,对梁晚晚有种莫名的信任,但烧砖这事儿,太超出他的认知了。
“是啊,场长,咱们要啥没啥,咋烧砖啊?”
“就算土能行,窑呢?谁会垒窑啊?”
“烧砖得用大火,还得烧好久,咱们哪来那么多柴火?”
质疑声此起彼伏,不是大家不想好,而是现实的冷水泼了太多次,早已浇灭了他们心中残存的火星。
周大贵刚要解释,梁晚晚上前一步,走到了土堆旁,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大娘,”梁晚晚的声音平和,不高,却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
“土,是我和周场长一起找到的,我初步判断,有很大希望能烧出合格的砖。”
“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没窑,没技术,没燃料。”
“但是,遇到困难,我们要迎难而上,而不是退缩。”
“窑,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垒!”
“我知道几种简单的土窑样式,比如馒头窑,咱们人多力量大,一起干,就能垒起来!”
“技术,我懂一些基本原理,咱们可以边干边学,一起摸索!”
“谁家以前接触过瓦匠、窑工的活计,也请站出来,咱们一起商量!”
“至于燃料...”
她指向农场四周无边无际的荒野,“戈壁滩上,不缺枯草灌木!”
“咱们组织起来,男女老少齐上阵,趁着还没上大冻,能割多少是多少!”
“积少成多!实在不够,晒干的牛羊粪也能顶一阵子!”
“梁神医...你说的是真的?这土...真能烧出结实的砖?你...你连烧窑都懂?”
一个中年汉子忍不住问道。
他以前在老家见过别人烧土窑,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有多深。
梁晚晚看向他,诚恳地说:
“这位大叔,我不敢打包票说一次就能成功。”
“但我可以保证,我了解烧砖的基本工序:选土、和泥、制坯、晾干、装窑、烧火、洇窑、出砖。”
“咱们可以先小规模试试,就用这土,做成几十块土坯,垒个小窑,烧一次看看。”
“成了,咱们就放开手脚大干!不成,咱们就找原因,改进!”
“总比坐着不动,年年受冻强!”
她的话务实又充满干劲,没有空头许诺,充满了试试看的勇气,这反而更容易让人信服。
“干了!”
之前问话的中年汉子猛地一跺脚,脸上露出豁出去的表情。
“他娘的,反正冬天也没啥活,冻着也是冻着!”
“跟着梁神医和周场长干一把!万一成了呢?”
“对!干了!梁神医能把咱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说不定真能让咱们住上砖房!”
“算我一个!砍柴挖土我在行!”
“我娘家兄弟以前在砖厂帮过工,我写信问问他!”
“我家还有把好用的铁锹!”
“我家娃们也能去拾柴火!”
人民的热情是巨大的,一旦被点燃,便迅速形成了燎原之势。
梁晚晚的医术和她带来的希望,成了凝聚人心的最强纽带。
周大贵看着群情激奋的场面,眼眶又红了,但他这次是高兴的。
他振臂高呼。
“好!咱们兰考农场的老少爷们儿,不是孬种!”
“既然梁晚晚同志给咱们指明了路,那咱们就一个字——干!”
“干!”
“干他娘的!”
吼声震天,冲散了冬夜的寒意。
说干就干!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农场西南角那片干涸的洼地旁,就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人群。
能下地干活的,几乎全来了。
男人们扛着铁锹、镐头,女人们拿着筐篓、麻袋,连半大的孩子也跟在后面,准备帮忙运送。
梁晚晚早已等在那里,她身边放着几根用木炭,画了简单示意图的木板。
她没有立刻让大家盲目开挖,而是先划定了一片区域,指导大家如何分层取土,保留表层可能较差的土,重点挖取下面颜色较深,粘性更好的土层。
在梁晚晚的指挥下,挖掘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铁锹与冻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戈壁上传出老远。
汗水很快浸湿了男人们单薄的衣衫,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但没有人喊累,每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盯着那一块块被挖出来的、带着希望的褐红色粘土。
女人们和孩子们则将挖出的土运送到旁边平整出来的一块空地上,按照梁晚晚的要求,剔除较大的石子。
另一边,在梁晚晚指定的位置,建造试验小窑的工作也同步开始了。
梁晚晚选的是最简单的“馒头窑”雏形。
先在地上挖一个直径约两米,深约一米的圆形坑作为窑室,然后用挖出来的、混合了碎草梗(的粘土,沿着坑壁一圈圈往上垒,收拢成穹顶形状,留出窑门和烟道。
这活技术性不强,但需要耐心和力气。
几个以前干过泥瓦匠活的汉子,在梁晚晚的指点下,成了主力,其他人打下手,和泥的、递泥块的、抹平的......干得热火朝天。
梁晚晚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穿梭在两个工地之间。
她的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泥点,但眼神却始终清亮专注,偶尔大声提醒着注意事项。
叶知秋和叶知寒兄弟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但也坚决不肯闲着。
叶知秋识字,主动承担了记录的工作,拿着个小本子,记录取土量、用工情况等。
叶知寒则帮着维护秩序,协调工具,默默地干些力所能及的力气活。
他们看着在人群中忙碌指挥,沉稳干练的外甥女,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离家几年,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不仅医术通神,竟然还懂这些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工程”?
震惊之余,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骄傲和欣慰。
他们叶家的孩子,就该这样!
有本事,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