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相信...我能找到水?”
“我相信科学,相信专业。”
梁晚晚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周场长说您是地质专家,那么您就是这片土地上最了解地质的人。”
“我们不懂的,您懂,我们看不到的,您能看到。”
“这不是相信您个人,是相信知识。”
这番话说得钱老心头一震。
多少年了,他听到的只有批判,甚至是他所学专业的“无用论”。
知识被践踏,规律被无视,他以为自己坚守的一切,早已被时代抛弃。
可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却如此笃定地说出“相信科学”这样的话。
这种久违的尊重,如同阳光,融化了他内心的寒冰。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平复心绪,又似乎在脑海中展开那幅尘封已久的地质图卷。
梁晚晚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守在一旁。
半晌,钱老重新睁开眼,目光已变得清明。
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属于勘探者的精气神,似乎正在回归。
“地图...简报...我需要这些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寻找水源需要实地踏勘,观察地貌、地层露头、甚至植被的细微差异。”
“有些耐盐植物生长的地方,可能指示浅层有咸水,而某些特定的、相对喜湿的植物群落,或许能暗示更深部有相对优质的水源补给。”
“当然,这些只是辅助,最终要靠钻探验证。”
这时,周大贵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几张泛黄起皱的纸张,和一本封面破损的笔记本。
“钱老,梁神医,找到了!”
“这是当年农场规划时测绘的简图,比例尺不大,但方位和主要地形还能看清。”
“这份...是不知道哪年夹在旧档案里的,好像是某个地质队路过时留下的几句话,提到了咱们这片区域构造复杂,地下水埋深可能较大...”
“还有这个本子,是我...我以前偷偷记的,记了些老人们说的,哪里以前有过泉眼,哪里下雨后积水时间最长...”
钱老如获至宝,接过那几张纸和笔记本,凑到油灯下,浑浊的眼睛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看得极其仔细,手指颤抖着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口中念念有词。
梁晚晚和周大贵屏息静气,不敢打扰。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钱老专注而瘦削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仿佛一尊古老智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钱老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有眉目了。”
“根据这张简图显示的微地貌,结合简报,我初步划定了五个需要重点勘察的区域。”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五个位置,“这里,西南古河道下游拐弯处,具备形成局部储水构造的条件。”
“还有这里......”
他指着地图,一一解释着每个点位的推断依据.
虽然许多专业名词周大贵听不懂,但他能感受到钱老话语中那种严谨的逻辑。
梁晚晚更是边听边快速记忆和理解,不时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都与钱老的思路不谋而合,让钱老愈发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
“不过。”
钱老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
“这些都只是理论推断和初步筛选。”
“最终确定井位,必须实地踏勘!”
“要看现场的地质露头、土壤湿度、植被,甚至用小工具挖探坑看看浅部地层。”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明白!”
梁晚晚立刻接口,“钱老,您身体还虚,实地踏勘太辛苦。”
“您把方法和标准告诉我,我带上几个机灵的年轻人,按照您指点的区域和要点,先去初步筛查一遍。”
“这样既能节省时间,也能让您少受累。”
钱老看着梁晚晚,心中感慨。
这姑娘不仅有心,而且有头脑。
他确实感到力不从心,便点了点头,开始详细交代踏勘的注意事项。
如何识别不同岩石,如何观察地形坡度与汇水关系,如何记录植被种类和长势,甚至如何用简单的“手感”判断浅层土壤的湿度变化。
梁晚晚听得无比认真,将要点一一记在心里。
她自从得到灵泉空间之后,就一直坚持每天服用灵泉水,加强身体素质的同时,还在加强记忆力。
如今的她,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记录好钱老的交代之后,梁晚晚就带着周大贵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梁晚晚让周大贵把钱老接到农场里的房子里住,牛棚四面漏风,再这样下去,钱老恐怕就要不行了。
周大贵赶紧去叫人。
梁晚晚也带着两个舅舅,以及农场里两个读过几年书,手脚麻利又对周围地形熟悉的年轻后生张建军和李卫国,前往了勘探点。
梁晚晚将钱老划定的五个区域地图手绘了四份,又把踏勘要点反复强调了几遍。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寒风刺骨。
梁晚晚、叶知秋、叶知寒、张建军、李卫国五人,带着简陋的工具,铁锹、镐头、罗盘、笔记本、铅笔、水壶和干粮。
梁晚晚带张建军一组,叶知秋兄弟带李卫国一组,朝着钱老划定的五个区域进发。
这是一次极其艰苦的探索。
戈壁滩上几乎没有路,有的只是起伏的沙丘,干涸的沟壑和丛生的骆驼刺。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很快就让人脸颊生疼,嘴唇干裂。
他们按照地图标注,在广袤荒凉的土地上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异常。
梁晚晚这一组负责的是西南古河道和东南风蚀土梁区域。
在古河道拐弯处,她蹲下身,仔细观察河床沉积物的颗粒大小,用手扒开表面的浮沙,查看下面的土层颜色和湿度,并让张建军详细记录坐标和所见。
在风蚀土梁侧后方,她攀爬上陡峭的土坡,寻找可能的地层断面,甚至冒险用小镐头敲下几块岩石样本。
叶知秋那一组同样认真。
在东北缓坡,他们发现了大片相对茂密的耐旱灌木,这与周围环境略有不同,叶知秋按照钱老交代,仔细挖掘了几个浅坑,观察不同深度的土壤状态并记录。
在另外两处低洼地,他们重点查看了地表盐碱结晶的类型和分布,以及是否有特殊的泉华痕迹。
白天在野外奔波勘察,晚上回到农场,无论多累,梁晚晚都会带着两个小组的成员,第一时间到牛棚向钱老汇报。
他们摊开地图,指着白天的勘察点,详细描述所见所闻。
钱老听得非常仔细,不时追问细节,对着他们带回来的岩石样本和土壤样品反复观察。
他时而凝神沉思,时而用铅笔在地图上做出新的标记或修正。
第一天踏勘回来,钱老否定了其中一个点位。
第二天,他们重点勘察了剩下的四个区域,带回了更详细的资料。
钱老结合这些第一手资料,再次进行分析,最终将目标聚焦在三个点上:古河道拐弯处、风蚀土梁侧后区、东北缓坡特殊植被区。
但他仍然觉得不够保险,要求梁晚晚他们第三天对这三个点进行更密集的补充调查,尤其是在特定位置挖掘更深的探坑,查看浅部地层序列。
第三天,也是最辛苦的一天。
挖掘深坑是重体力活,在冻土和砾石层中尤为艰难。
但梁晚晚身先士卒,叶知秋等人也不甘示弱。
当在东北缓坡的深坑底部,梁晚晚的镐头触碰到一层质地细腻的粘土层。
她,按照钱老教的方法,取了一小块粘土,小心地封存在油纸包里。
晚上,当钱老看到那包湿润的粘土,用手指细细碾开,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尝了尝味道后,他那双一直严肃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