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阵”,并非复杂玄奥的阵法,而是一种将数人心神意念短暂相连、共享感知、汇聚力量的简易法门,更多依赖的是参与者之间的绝对信任与高度默契。在此地,在绝境之下,它成了横渡“无间血海”的唯一希望。
云烬雪盘膝坐于“骨林”边缘,面对翻腾的血海。萧悬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鬼手、王五一左一右,李四则勉强坐于云烬雪正前方,四人将云烬雪拱卫在中心。五人手掌相连,形成一个封闭的环。冰凉的触感与微弱的生命波动通过掌心传递,让彼此的存在在无边杀意中显得格外真实。
“收敛心神,内观己心。”云烬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定海神针,“将各自心中因杀戮、因仇恨、因战斗而生的杀伐之气、血腥煞气,乃至被此地引动的暴戾念头,尽数牵引而出。无需抗拒,但需清醒认知——那只是力量,不是本心。以‘统帅虎符’统御其形,以‘百战断剑’坚定其意,以‘焚天’与‘溯渊’净化其戾,再以我等共同意志为骨,铸就‘心舟’!”
她率先闭目,意识沉入灵骨深处。道种旋转,眉心“焚天”印记与“镇魂珠”、“幻梦晶核”的力量共鸣,引导着体内因连番血战而积存的、几乎要沸腾起来的杀意与煞气,如同抽丝剥茧般,一丝丝、一缕缕地剥离出来,却又不让其失控。这些暗红与黑灰交织的凶戾能量,在她强大意念的约束与“焚天”真意的淬炼下,开始褪去狂躁,变得相对“驯服”。
萧悬紧随其后。孤鸿剑心澄澈如镜,映照出自身剑意中蕴含的杀伐锐气,以及“溯渊”剑魂从战阵中吸收的残余战意。他以剑心为引,将这些锋锐之力引导而出,再以“溯渊”的水润清冷加以调和,使之变得凝练而可控,如同百炼精钢。
鬼手三人修为较弱,心神更容易被杀戮意念侵蚀。但在云烬雪和萧悬强大而稳定的心神引导下,他们也艰难地开始梳理自身。鬼手回忆着战场上的血勇与守护同伴的决绝,将那份混杂着忠诚与血腥的煞气引出;王五想着一次次绝境反击,引动不屈的战意;连最虚弱的李四,也凭借求生意志,将体内残存的、被血腥环境激发的最后一丝戾气逼出。
五人引出的杀伐煞气,性质各异,强弱不同,在“连心阵”的联通下,开始缓缓汇聚于中心。云烬雪心念一动,悬浮于身前的“统帅虎符”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古老威严的统御意志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大手,开始强行梳理、整合这团杂乱而危险的能量,赋予其初步的“秩序”与“整体性”。
紧接着,那柄“百战断剑”被萧悬的剑意引动,发出一声不屈的铮鸣,一股历经万战而不磨的坚韧意志注入能量团中,为其塑造“骨架”与“脊梁”,使之不至于在血海的冲击下轻易溃散。
最后,云烬雪眉心赤金光芒与萧悬眉心的银蓝水光同时大盛!“焚天剑魄”的焚灭真意与“溯渊”剑魂的净化清流交织而下,如同淬火的冷泉与锻打的烈焰,反复冲刷、锤炼着这团能量。暴戾、疯狂、混乱的杂质被一点点焚尽、净化,留下的,是相对精纯、凝聚、且被五人共同意志初步“烙印”的杀伐能量!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任何一人心神稍有动摇,引出的煞气失控,或是对其他同伴的能量产生排斥,都可能导致整个能量团爆炸,反噬所有人。血海的疯狂杀意也在不断冲击着他们的心神防线,试图将他们拖入永恒的杀戮幻境。
冷汗,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呼吸变得粗重而压抑。李四的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到了极限。
“坚持住!”云烬雪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众人识海中炸响,“看见了吗?‘心舟’已成雏形!”
只见那团经过初步整合与淬炼的能量,在五人中间缓缓凝聚、拉伸,渐渐形成了一艘长约三丈、宽约五尺、通体呈现出暗红与银灰交织色泽、线条流畅却透着无尽锋芒的……扁舟虚影!舟身隐约有虎符纹路浮现,船首如断剑般锋锐,整体散发着一种混合了统御、坚韧、焚灭与清冷的奇异气息,与周围纯粹混乱的血腥杀意格格不入,却又隐隐有种同源而更高等的威慑。
心舟,铸成!
“登舟!”云烬雪厉喝,五人同时意念灌注!
那心舟虚影骤然凝实了数分,稳稳地悬浮在血海岸边。五人依旧保持着手掌相连的姿势,身形却仿佛与心舟融为一体,随着云烬雪意念驱动,心舟缓缓驶离岸边,朝着翻滚的血海,朝着中央那恐怖的“戮骨台”,破浪而行!
进入血海的刹那,如同坠入沸腾的油锅!
粘稠、冰冷、充满恶意的血水疯狂拍打着心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心舟表面的光芒剧烈波动,全靠五人不断输出意念能量维持。更可怕的是血海中无处不在的“血煞魔影”!它们仿佛闻到了最美味的猎物,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这些魔影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如同膨胀的巨大人形血尸,有的如同无数血手汇聚的怪蟒,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痛苦面孔,散发着金丹中期甚至后期的恐怖波动,发出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疯狂地撕咬、撞击、缠绕着心舟!
每一次撞击,都让五人心神剧震,仿佛被重锤敲击灵魂!那些魔影的尖啸更是直接攻击识海,勾起内心最深的恐惧、怨恨与杀戮欲望幻象!
“稳住阵型!鬼手、王五,专守两侧!李四,固守本心,提供能量支撑即可!萧悬,随我破浪开路!”云烬雪的声音在连心阵中急响,如同暴风雨中的舵手。
她与萧悬的意识瞬间成为心舟最锋利的“船首像”。云烬雪将“焚天”真意化作赤金色的烈焰包裹船首,所过之处,扑来的血煞魔影如同冰雪遇到骄阳,纷纷惨叫消融!萧悬则以“溯渊”剑意凝聚出无形的、锋锐无匹的“分水剑芒”,不断斩开前方最粘稠、阻力最大的血浪,并精准点杀那些试图从水下或侧面突袭的强大魔影!
鬼手和王五则将自己的战意与煞气全力注入心舟两侧,形成相对稳固的防护光膜,抵挡着大部分散乱的攻击。李四虽然虚弱,但也竭力提供着那份微薄却坚定的求生意志,成为心舟能量循环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心舟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无边血海中艰难却坚定地前行。船身不断被撞击、撕扯,光芒时明时暗,仿佛随时会解体。五人的心神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眼前不断闪过各种血腥恐怖的幻象,耳畔是无尽的哀嚎与诱惑的低语,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消耗。
但无人放弃。云烬雪眼中只有前方越来越近的“戮骨台”,萧悬剑心如铁,鬼手三人则将对领袖的忠诚与对生存的渴望化作了最后的支柱。
血海仿佛无边无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一个时辰。就在五人脸色惨白如纸,心神之力即将枯竭,心舟光芒黯淡到极致的时刻——
前方豁然开朗!黏稠的血浪骤然平息,心舟猛地冲出了最狂暴的血海核心区域,抵达了“戮骨台”的边缘!
那由无数颅骨垒砌的巨台近在咫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凶戾。台顶那方猩红血池,散发出诱惑而致命的波动。
心舟在触及骨台边缘的瞬间,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噗”的一声轻响,化为漫天光点消散。五人身体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全靠彼此搀扶才勉强站稳,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湿透重衣。
渡海,成功!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就在他们踏上由光滑颅骨铺就的台阶,准备向上攀登时,台顶血池中,那柄漆黑的“戮之匕”骤然发出一声尖锐无比的嘶鸣!
血池沸腾!一股远比血海中更加精纯、更加本源、仿佛代表了“杀戮”本身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降临!血池上方,缓缓凝聚出一道身影。
那并非实体,也非魔影,而是一个完全由粘稠的暗红色血光构成、轮廓模糊不清、唯有两点猩红光芒作为“眼睛”的存在。它没有四肢,却仿佛能扭曲空间,散发出一种绝对冷漠、绝对无情、只为“杀戮”而存在的纯粹意蕴!
“戮之本源……显化?”萧悬瞳孔微缩,握紧了无形剑意。他能感觉到,这东西的气息层次,已然超越了金丹,触摸到了更高境界的边缘,而且极其纯粹、极其排外!
“觊觎……戮之真谛者……死……”模糊的血光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意念波动,随即,整个“戮骨台”上所有的颅骨眼窝中,同时亮起了猩红的光芒!无数道细微却凌厉至极的血色杀意光束,如同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射向刚刚登台、状态糟糕到极点的五人!
与此同时,那血光存在本身微微一晃,竟然一分为三!一道扑向云烬雪,一道扑向萧悬,最后一道,则如同鬼魅般,绕向了后方状态最差的鬼手三人!
斩首与屠戮弱者的战术,被这“杀戮本源”运用得淋漓尽致!
绝杀之局,在登台的瞬间,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