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休整,转瞬即逝。锐士营舔舐着伤口,消化着战利品,那股因胜利而生的骄躁之气,在陈骤的弹压和即将到来的新任务面前,渐渐转化为更沉凝的杀气。
第四日黎明,天色未明,寒气凛冽。陈骤一身轻便皮甲,背负强弓,腰挎横刀,亲自点了老猫、瘦猴、栓子,以及坚持要同往、伤势已无大碍的赵驴蹄,组成一支精干的五人侦察小队。他将营中事务暂交老王与大牛、石墩共同执掌,叮嘱务必提高警惕。
“司马,您亲自去,太冒险了!”老王独臂拉住陈骤的马缰,眉头紧锁。灰雁口情况不明,敌踪难测,主将轻出,乃兵家大忌。
陈骤拍了拍老王的肩膀,目光坚定:“灰雁口是咱们的钉子,也是咱们的眼睛。不亲眼看看它怎么瞎的,老子睡不着觉。放心,老子命硬,阎王爷不收。”
他看向整装待发的老猫几人:“都机灵点,咱们是去看,不是去拼命的。走!”
五骑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离开营地,沿着官道,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向北疾驰。赵驴蹄一马当先,他对这片地形最为熟悉,避开可能设伏的区域,专走隐蔽小径。
越往北,地势越发崎岖,燕山支脉的轮廓在晨曦中如同巨兽的脊梁,横亘眼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南边的肃杀与荒凉。沿途偶尔可见被焚毁的村落残骸,焦黑的断壁残垣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剧,看得人心头发沉。
“前面拐过山脚,就是灰雁口了。”赵驴蹄勒住马,压低声音道。
陈骤挥手,五人下马,将马匹藏在背风处的密林中,留下栓子看守。其余四人如同狸猫,借着岩石和枯草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山脊摸去。
趴在一处覆盖着枯草和薄雪的山脊后,陈骤等人终于看到了灰雁口。
那是一座依托狭窄山口修建的烽燧堡,规模不大,此刻却一片死寂。原本飘扬着晋军旗帜的望楼已然折断,夯土的堡墙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和巨大的破损缺口。堡门洞开,像一张绝望嘶吼的嘴。堡内外,随处可见散落的箭矢、破碎的兵器和早已发黑凝固的大片血污。几具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穿着破烂的晋军号衣,僵硬地倒在雪地里,无人收殓。
一股浓重的腐败和死亡的气息,随着山风扑面而来。
没有敌人活动的迹象,只有几只漆黑的乌鸦在残破的堡墙上跳跃,发出沙哑的啼鸣。
一片死地。
陈骤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这惨状,依旧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和愤怒。这里的守军,恐怕已经全军覆没。
“我下去看看。”老猫低声道,不等陈骤回答,便已如同壁虎般,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烽燧堡滑去。
陈骤紧握弓臂,死死盯着老猫的身影和堡内的动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老猫去而复返,脸色更加凝重。
“堡里搜过了,空的。守军弟兄……都没了。看痕迹,是被优势兵力强攻破堡,没留活口。物资被抢掠一空。”老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在堡墙内侧,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是几枚打造粗糙、却异常锋利的三棱箭头,闪着幽蓝的光。
“破甲锥!还是喂了毒的!”赵驴蹄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草原上的大部落精锐才用得起!”
陈骤接过那冰冷的箭头,指尖传来一股寒意。装备精良,手段狠毒,行动迅速,这绝不是普通的马匪!结合之前缴获的信件和地图,野狼谷的“灰狼”,其背景呼之欲出——他们很可能就是某个草原部落伸出来的爪牙,甚至可能就是李阳残部勾结的那股势力的一部分!
“灰雁口已失,此地不宜久留。”陈骤果断下令,“撤!”
五人迅速原路返回,找到栓子和马匹,一刻不停,打马向南奔去。
回程的路上,气氛沉闷。亲眼所见的残酷,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陈骤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催马。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片死寂的堡垒和守军弟兄惨死的景象。
这些胡骑、这些叛贼,视人命如草芥,手段如此酷烈!北疆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十倍!王都尉的主力未至,他这五百人,就像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同时,一股更强烈的斗志也在他胸中燃烧。他要变得更强大,要带出更强的兵,要用更狠的手段,将这些杂碎彻底碾碎!不仅仅是为了功劳和爵位,更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弟兄报仇,为了不让更多的边境堡垒变成灰雁口那样的死地!
回到临时营地,陈骤立刻召集所有军官。
他没有隐瞒,将灰雁口的惨状和发现的毒箭详细告知众人。
帐内一片死寂,先前因胜利而产生的一丝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兔死狐悲的沉重和同仇敌忾的愤怒。
狗日的胡崽子!老子迟早砍光他们!大牛双目赤红,拳头砸在案几上。
石墩闷声道:这仇,得报。
老猫眼神冰冷:野狼谷,必须端掉。
陈骤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仇,一定要报!谷,也一定要端!但不是现在!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地图前,指着灰雁口和野狼谷的位置。
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当好主力的眼睛和耳朵!老王,立刻起草军报,将灰雁口所见及毒箭之事,快马加鞭呈报王都尉!大牛、石墩,加强营地防御和操练,尤其是对抗骑兵和毒箭!老猫,你的人,给我盯死通往野狼谷的各条路径,我要知道那里的风吹草动!
咱们锐士营,就在这里扎根!像钉子一样,钉死他们南下的路!等待主力,然后……
陈骤的手狠狠点在野狼谷的位置上,眼中杀机毕露:
随大军,踏平狼穴,用他们的人头,祭奠灰雁口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