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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书屋 >  断桥剑 >   第467章 心痛

刹那间,真涯子竟一时分不清虚实,随即便陷入了虚实难辨的幻境。地藏王菩萨之金身法相明明已消散无踪,那惊鸿一瞥的庄严宝相却深深烙在神魂深处!如烙铁一般深深刻入其灵魂——这或许正是他无缘聆听佛法的宿命,亦或是其业障之显现。更有一念如电光划过,某种宿命般的认知当即在其心底炸开:他本西方一微尘,偏偏坠入这红尘……

莲池重归寂然,波光粼粼的水面只剩残香浮动,清荷随阴风摇曳。忽然,骤然入耳之声惊醒了幻境中人,真涯子一个激灵,抬眼细看——原是那奈何桥上,木屐叩击桥板的闷响混着阴风呜咽。黑衣老妪佝偻的身影在落叶纷飞中若隐若现,她枯枝般的手正将汤碗推向一白衣女子!

那絮絮低语如蛛丝缠绕,在忘川河面织就一张无形的网,那沙哑的劝诱声正缠绕着白衣女子手中的汤碗!真涯子瞳孔骤缩——这场景竟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碎片完美重合!当他踉跄着冲上桥头之际,汤碗边缘已贴上女子苍白的唇。喉间爆发的若字化作无声的嘶吼,碗中汤药却已尽数入喉——为时已晚!

若曦已仰颈饮尽那传说中撕心裂肺之孟婆汤。青瓷碗坠地的脆响中,孟婆褶皱间浮出诡谲笑意,而轮回道前的素衣身影突然僵住——心痛的令她蓦然回首,噙在眼中的两行泪珠倏然跌落,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在忘川河面激起细不可察的涟漪。

天地失声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在真涯子眼前分崩离析。天旋地转的他,看见若曦的唇瓣开合,正对孟婆急切地比划着什么。而那孟婆最终垂下了头,枯瘦的手腕挥出催促的弧度。随即将那张亘古不变的面孔缓缓转向了忘川河水时,所有声响此刻皆化作了尖锐的耳鸣,唯有血色夕阳在河面上摔得粉碎。

泪珠无声坠落,不仅打湿了对岸那道倩影的衣袂,更浸透了呆立桥头、魂不守舍的真涯子的前襟。奈何桥上阴风呜咽,一端是白衣胜雪、三步一回首的离人——转身欲行却频频回眸;另一端则是心若死灰、目光凝滞的痴心男子——正痴痴凝望着挚爱之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那个能令人忘却前尘,抹去前世一切记忆的汤摊,以及搅动浊汤的佝偻身影。

忽见落叶纷飞处,白衣女子蓦然旋身起舞,歌声如泣如诉:我本青丘守望千年之白狐,千年相思千年孤独。寒夜挑灯,可有人知我红妆为谁补?红尘辗转,长夜漫漫,可有人懂我青丝为谁梳?她的指尖划破阴司的雾气,衣袂翻飞似雪:寒窗共读时盟誓刻骨,怎料金榜花烛却成天涯陌路...舞姿渐急——就让我再为你再跳这最后一支舞,只为你前世临别是那一次回顾…

真涯子眼睁睁看着那道白影纵身跃入轮回旋涡,在消失前的刹那,她回眸投来凄绝一瞥,那一眼盛满千年的眷恋与无尽相思无奈。就在身影即将消逝之际,孟婆的叹息随风飘来:忘情汤尽,前尘皆落...

幻境轰然破碎,真涯子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正跪坐在摇摇欲坠的瑶台残垣中央。胸前衣襟犹带泪痕,耳边仍回响着那支断肠的狐舞——为你在跳最后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他颤抖着撑起遍寻半年的疲惫身躯,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奈何桥栏杆的冰冷触感。可此刻指尖触碰到的,却是半年来跋山涉水磨破的衣襟,和怀中那缕未曾送出的青丝。

脑海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方才的种种,那真实的遭遇此刻仍历历在目——那分明不是梦境!那触手可及的真实感岂能是梦境?可若非幻象,青白玉石上斑驳的血泪,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又作何解释?还有那刻有无数个‘真涯子’的署名青石,都在诉说着若曦被困十年之煎熬。正是这触目惊心的景象,让他心痛欲绝,正是这锥心刺骨的画面,令他在见到若曦被困十载之地的瞬间,令他心痛到昏厥过去。

可那庄严慈悲的地藏王菩萨金身法相,又该作何解释?真涯子正陷于虚实难辨的迷惘混沌中,忽闻一阵震耳欲聋的崩塌之声轰然炸响!他本能地纵身一跃,身后梵音幻境的天道层已在震天动地的轰鸣中土崩瓦解。待烟尘散尽,梵音幻境早已灰飞烟灭。踉跄跌落在般若寺山腰的真涯子,回首望着空荡荡的废墟,只余满目疮痍。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竟随瓦砾一同湮灭。

内心的惊涛骇浪久久难平,真涯子决然踏上黄泉之路。踉跄着奔向阴曹地府…仰望星空之际,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转瞬间,他已立于奈何桥头。忘川河上阴风呜咽,落叶婆娑,却不见那熟悉的卖汤之人。

十年执念未曾崩塌,却在此刻听到忘川呜咽时碎成齑粉。这世间万物,终究什么也带不走。唯有记忆中的旋律仍在回响,唯有掌心的温度尚未消散。若曦啊,说好要携手看尽人间风雨,为何此刻桥头只剩我形单影只呢?

多年情劫在此刻化作一声穿越忘川的叹息:人生在世,终究一切皆身外之物。唯有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凄美的爱情…最动人的旋律是你的声音;最美的画面是你的样子;最深切的孤独是未牵到你的手;最绚丽的风景……若曦啊,我们说好要携手走过风雨,平淡终老,可如今你…究竟在何方?我跌跌撞撞寻遍三界,为何始终不见你的踪影?

真涯子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小径,心灰意冷间眼神凝滞,于那路旁繁茂的猩红彼岸花间,向着那猩红如血的刻有早登彼岸的三生石徐行……血色的彼岸花在风中摇曳,仿佛在为他指引着方向。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弥漫着雾气的三生石畔,颤抖着指尖抚过石面,真涯子凝眸急切地寻觅着传林与晨曦、青锋与云梦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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