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车痕里的血字
检察院的审讯室冷气开得足,林定军指尖划过卷宗上的照片——一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黑色轿车,车窗玻璃碎成蛛网,引擎盖隆起个狰狞的大包,最刺眼的是车门上用红色油漆写的三个字:“骗子死”。报案人称,昨晚在城郊停车场被三个蒙面人围殴,不仅人被打晕,刚买的新车也遭了殃。
“受害者王磊,三十五岁,做二手车生意的。”助手小陈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水汽氤氲了他的眼镜片,“他说这是同行报复,最近刚抢了个大单子,得罪了城西的‘车王’刘虎。但奇怪的是,他车后座的行车记录仪被人拆走了,只留下个空荡荡的接口。”
林定军捏着照片凑近灯光,车门上的油漆反光处隐约有层透明薄膜,像是什么东西覆盖过的痕迹。“查过油漆成分了吗?”他忽然指向照片角落,“这三个字的笔画边缘有重影,不像一次写成的。”
“查了,是普通的工业红漆。”小陈翻开检验报告,“但技术科说,油漆下面还有层荧光颜料,得用紫外线照才显形。”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更邪门的是,王磊说被打时听到蒙面人喊‘你拿命换的车,配开吗’,这话听着不像同行争生意那么简单。”
林定军起身往停车场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涉案车辆就停在证物区,警戒线围着的黑色轿车像头淌血的巨兽,车门上的“骗子死”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戴上手套,指尖抚过车门的凹陷处——撞击痕迹很凌乱,却在门把手内侧发现个极浅的指印,不是受害者的。
“把紫外线灯拿来。”
灯管亮起的瞬间,车门上的红漆下果然显出淡绿色的荧光字,歪歪扭扭写着“17号仓库”。林定军瞳孔微缩——17号仓库是去年“走私车团伙覆灭案”的关键地点,当时主犯“刀疤强”被捕,据说他藏了批改装枪在仓库,至今没找到。
“王磊和刀疤强是什么关系?”他突然问。
小陈猛地翻出卷宗:“!!这里有记录!王磊十年前给刀疤强当过司机!后来刀疤强倒台,他才转行做二手车的!”
林定军绕到车后,后备箱锁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层薄薄的灰尘。他弯腰查看备胎槽,指尖触到块松动的木板,掀开后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半张撕碎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年轻男人勾肩搭背,一个是年轻时的王磊,另一个胸口纹着刀疤,正是刀疤强。
“看来不是同行报复。”他捏着照片边缘,“有人在找刀疤强留下的东西,王磊是知情人。”
这时,技术科发来消息:车门把手上的指印比对成功,属于三个月前因“过失杀人”入狱,却在上周离奇越狱的张彪——刀疤强的头号打手。
“张彪越狱,第一个找王磊,”林定军眼神沉下来,“说明17号仓库的东西对他们很重要。王磊被打,不是因为抢生意,是因为他藏了不该藏的秘密。”
他突然想起什么,趴到车底查看底盘,果然在排气管上方发现个被焊死的金属盒。切割机滋滋作响地切开盒子,里面滚出三发改装子弹,弹头上刻着极小的“17”——和17号仓库的编号对上了。
“王磊没说实话。”小陈在一旁咋舌,“他哪是做二手车的,这分明还在跟刀疤强的旧部勾连!”
林定军却盯着子弹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刀疤强案的卷宗里提过,他的改装弹都刻着仓库编号,方便分发。“张彪找的不是枪,”他忽然道,“是账本。刀疤强的走私账本,王磊肯定藏起来了,藏在17号仓库。”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电话响了,是看守所打来的——王磊刚才试图用磨尖的牙刷柄自残,嘴里反复念叨“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林定军抓起车钥匙:“去17号仓库。”
仓库阴森潮湿,墙角结着蛛网。林定军打开紫外线灯,光柱扫过墙面,在最深处的货架后照出片荧光——是用同样的荧光颜料画的箭头,指向货架顶层。他爬上梯子,指尖摸到个铁皮盒,打开的瞬间却愣住了——里面没有账本,只有块染血的车牌,号码正是王磊现在开的这辆车的原车牌,血迹经检测,属于刀疤强。
“原来如此。”林定军盯着车牌上的弹孔,“刀疤强当年是被自己人打死的,王磊是目击者。张彪他们以为账本藏在这,其实王磊藏的是这个——能指认真凶的铁证。”
这时,小陈的对讲机传来急促的声音:“林检!王磊在看守所咬舌了!送医院抢救了!还有,城郊发现张彪的尸体,胸口插着把刀,刀柄上有王磊的指纹!”
林定军猛地回头,目光落在那辆被砸的黑色轿车上——车门的凹陷处,有个极深的撞痕,形状和张彪尸体上的刀痕完全吻合。
“王磊不是被打,是自导自演。”他突然笑了,笑声在仓库里回荡,“他故意引张彪来抢‘账本’,趁机杀了他灭口,再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车身上的‘骗子死’,是他嫁祸给刀疤强旧部的幌子。”
他再次看向车门上的血字,这次终于看清,重影的笔画里藏着个极小的“王”字——是王磊自己写的。而那半张照片,是他故意留在后备箱,引导警方联想到刀疤强,混淆视线的诱饵。
“把车后座拆开。”林定军下令,“行车记录仪没被拆走,是他自己藏起来了,里面肯定有他杀张彪的证据。”
果然,在座椅钢架里找到被胶带缠住的记录仪。视频里,王磊戴着蒙面头套,用那把沾血的刀刺向张彪,嘴里骂着“当年你跟刀疤强卖了我,现在该还债了”。
夕阳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那辆被砸的轿车上。林定军摸着车门上的“骗子死”,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像个诅咒——王磊骗了所有人,最终也成了自己笔下的“骗子”。而那辆藏着真相的车,就像个沉默的证人,用凹陷和血迹,把所有谎言都刻进了钢铁里。
他在卷宗上写下:“所有刻意的痕迹,都是欲盖弥彰的证据。”笔尖划过纸面,留下道深色的墨痕,像极了车身上那道无法抹去的撞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