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萧衍这个字落下，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明知山有虎，却只能困守在这潮湿阴暗的山洞里，滋味比刀架在脖子上还难熬。
时间像是被黏稠的树胶裹住了，流逝得异常缓慢。洞口透进的光线由晨熹转为白亮，林间的鸟鸣却稀疏得反常，仿佛连它们也感知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远远避开了这片区域。
没人敢大声说话，连孩子都被母亲紧紧捂着嘴，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肚子里因饥饿偶尔发出的咕噜声。存粮已经见了底，王屯长带着几个妇人，将最后几把混杂着麸皮的粗粮和挖来的苦涩野菜根茎倒进锅里，熬煮着一锅几乎能数清米粒的薄粥。食物的香气淡得可怜，反而更勾起了肠胃的空虚和恐慌。
林晚抱着膝盖坐在靠近洞壁的地方，瑞瑞趴在她腿上，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她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白齿坠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冷静一些。那个部落萨满最后的眼神和那两个古怪的音节（“山灵”？）不断在她脑中回放。他到底看出了什么？这坠子背后，马家媳妇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西边来的，究竟是韩青，还是疤脸男人临死前提到的“京城”势力？
各种念头像杂草一样疯长，扯得她脑仁隐隐作痛。
萧衍和陈擎、孙猎户几人守在洞口，轮流监视着外面的动静。他们的身影在光影里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偶尔细微调整姿势时，才能看出那绷紧如弓弦的警惕。
“有动静吗？”林晚忍不住挪到萧衍身边，用气声问。
萧衍微微摇头，目光依旧锁在外面的林地。“太安静了。”他低声道，眉头拧着，“西边没声音，部落的人去了也没消息传回……不对劲。”
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爆发。
孙猎户从外面悄无声息地溜回来，压低声音汇报：“林子边缘看到一些新鲜的脚印，不是部落那些人的，靴底印子，比较杂乱，人数……不少于二十。”
靴底印！是官兵，或者至少是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他们果然摸过来了！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洞内的空气瞬间几乎凝固。人们惊恐地互相望着，握着“武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们……他们发现我们了吗？”王屯长声音发颤。
“暂时没有直接冲着山洞来。”孙猎户道，“像是在搜索，范围很大，很谨慎。”
搜索？是在找他们，还是……在找别的什么？找那个部落？或者，找马家媳妇？
萧衍眼神锐利，快速下达指令：“所有人，退到洞窟最深处，保持绝对安静！陈擎，带人在洞口内侧布置绊索和落石！孙石头，你带两个人，从侧面岩缝绕出去，远远盯着他们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刻发信号撤回！”
命令被无声而迅速地执行。人们像受惊的兔子，蜷缩到山洞最黑暗、最潮湿的角落，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陈擎带人利用洞内散落的石块和随身携带的绳索，在洞口通道设置了几个简易却致命的陷阱。
林晚将瑞瑞紧紧搂在怀里，能感觉到孩子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将意识沉入空间。灵泉依旧，黑土地上的作物散发着勃勃生机，但这远水救不了近火。她看着那潺潺的泉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如果……如果将这水大量引出，是否能暂时制造混乱或者阻挡敌人？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风险太大，后果难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如同在炭火上煎熬。
突然，外面远远传来一声短促的、类似鸟鸣却又略显尖锐的哨响！
是孙猎户发出的预警信号！敌人靠近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兵器偶尔碰撞的金属声、还有压低的交谈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从洞口外的林地传来！
“……确定是这边？这鬼林子连条路都没有！”
“脚印到这边就乱了，头儿说再往前搜搜，那个娘们儿肯定跑不远……”
“妈的，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洞口外面！甚至能听到有人拨开灌木丛的哗啦声。
洞内，人们连呼吸都屏住了，黑暗中只能看到彼此惊恐睁大的眼睛。萧衍手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盯着被藤蔓和阴影半遮掩的洞口。陈擎等人也伏低了身体，准备随时触发陷阱。
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捂住了瑞瑞的耳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几声极其轻微、却迅疾无比的破空声，从林地另一个方向骤然响起！
紧接着，便是外面传来的几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敌袭！小心吹箭！”外面传来惊怒的吼叫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兵器出鞘声！
是那个部落！他们出手了！
洞内众人又惊又疑，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随即又提得更高——外面打起来了！
厮杀声并不激烈，却更加凶险。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短兵相接的碰撞、利器入肉的闷响、以及垂死前短促的哀嚎。那些部落战士如同黑暗中的幽灵，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那种诡异的吹箭，不断地袭扰、猎杀。
外面的混乱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声音便迅速远去，似乎是一方不敌，开始撤退。
很快，林地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隐约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结束了？谁赢了？
没人敢出去查看。
过了许久，孙猎户和两个同伴才如同泥鳅般从侧面岩缝滑了回来，三人身上都沾着泥土和草屑，脸上带着余悸。
“是部落的人赢了。”孙猎户喘着气，压低声音，“他们人不多，但神出鬼没，用的吹箭和短矛都淬了毒，那伙穿靴子的死了七八个，剩下的都带伤逃回西边去了。”
赢了！人们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但孙猎户接下来的话却让那点喜色瞬间冻结。
“但是，”孙猎户脸色难看地补充道，“部落那边……也死了两个，伤了几个。而且，他们打扫战场时，从一具尸体上……搜出了一块腰牌。”
他看向萧衍和林晚，一字一顿道：
“是官府的牌子。上面刻着……‘巡检司’。”
巡检司？那是负责地方治安、缉捕盗匪的官方机构！西边来的，竟然是官兵？！
一直沉默的萧衍，瞳孔骤然收缩。
而一直蜷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李三狗，在听到“巡检司”三个字时，身体几不可查地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随即又被他死死低下头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