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外面零星的喊杀和浓烟暂时隔绝。堡内光线昏暗,挤满了惊魂未定的屯民和疲惫不堪的士兵,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汗水和烟火气。
萧衍几乎是被陈擎和另一个士兵半架着放到一堆干草上的。他肩胛上的箭矢还插着,随着动作,暗红的血不断渗出,腰侧的刀伤也狰狞外翻,脸色白得像被雨水打透的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将军!”陈擎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按住伤口,却又不敢用力。
“别动他!”林晚挤开人群,扑到萧衍身边。她的心揪成一团,也顾不得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更顾不得萧衍之前那探究的眼神。她只知道,他不能死!
她一把扯开他肩头破碎的衣衫,露出那支深入骨肉的箭杆。没有麻沸散,没有金疮药,只有她怀里那个看似普通的水囊。
“按住他!”林晚对陈擎吼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
陈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和另一个士兵死死按住萧衍的肩膀和手臂。
林晚拔出腰间短匕,在旁边一个火把上飞快燎过,然后咬紧牙关,对准箭簇周围的皮肉,稳而快地划开一个十字口!动作干脆得不像个普通农妇。
萧衍即使在昏迷中也痛得浑身一颤,闷哼出声。
林晚丢掉匕首,双手握住箭杆,猛地发力!
“噗嗤!”箭簇带着血肉被拔出,鲜血瞬间喷涌!
几乎在同时,林晚将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大量灵泉水(她几乎倒空了水囊)的布团死死按在伤口上!清凉的触感混合着剧痛,让萧衍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软倒,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王屯长挣扎着坐起,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担忧和惊异。陈擎看着林晚那异常镇定、甚至带着某种决绝狠厉的侧脸,眼神复杂。
林晚不管不顾,只是死死按着伤口,感受着布团下血肉的蠕动和灵泉水那微弱的、却持续不断注入的生机。她能感觉到,血流的速度在减缓,伤口边缘那骇人的青黑色似乎在一点点褪去。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缓缓松开手。布团被鲜血浸透,但伤口处的血,确实止住了大半,甚至能看到一丝极淡的、新肉生长的粉嫩迹象。
她瘫坐在地,浑身脱力,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后背。
“将军……怎么样了?”陈擎小心翼翼地问。
“暂时……死不了。”林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但失血太多,需要静养,不能再动。”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堡内惶惶不安的屯民和伤痕累累的士兵,最后落在勉强支撑着的王屯长身上,“王屯长,外面的兵痞……”
王屯长喘着气,由人扶着,哑声道:“独眼龙一死,剩下的乌合之众没了主心骨,陈校尉带人一阵冲杀,跑的跑,降的降,暂时……暂时是压下去了。”
一场惨胜。
堡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失去亲友的悲痛和未来的迷茫所取代。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
林晚看着昏迷的萧衍,又看看怀里不知何时又睡过去的瑞瑞,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王屯长,”她强打精神开口,“屯子里现在粮食还有多少?伤员有多少?堡门和围墙需要立刻加固!还有……那个刘仓头和铁匠……”
她一连串的问题,条理清晰,切中要害,让王屯长和一众幸存的屯老都愣住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经历如此血腥之后,竟还能如此冷静地思考这些?
王屯长深深看了她一眼,挣扎着想要站起安排,却牵动伤势,一阵猛咳。
“您歇着,我来。”林晚站起身,尽管脚步虚浮,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看向陈擎,“陈校尉,清点我们还能动的人手,协助屯老们统计伤亡、清点物资、加固防御。降兵分开看管,严加审讯,尤其是刘仓头!”
陈擎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血污、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子,又看看昏迷不醒的萧衍,用力点了点头:“是!林……林娘子!”
一种无形的权威,在这混乱中,悄然建立。
接下来的半天,林晚仿佛不知疲倦。她指挥着士兵和还能行动的屯民,将重伤员集中安置,轻伤员互相包扎,清点出所剩无几的存粮,组织妇孺烧水、熬制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草药(她悄悄将灵泉水混入大锅)。她甚至亲自查看了堡墙的破损处,指挥人用石头和木头临时加固。
她的安排或许不够完美,但在群龙无首的混乱中,就像一根主心骨,让惶惑的人们找到了方向。连一些原本对她心存疑虑的老兵和屯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和那双沉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睛,也渐渐选择了听从。
傍晚时分,一切暂时安定下来。堡内点起了火把,炊烟重新升起,虽然只有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但总算有了点烟火气。
萧衍在黄昏时分短暂醒转了一次,意识还很模糊,只喝了几口林晚喂的、掺了灵泉的米汤,便又沉沉睡去,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林晚坐在他旁边的干草上,借着火光,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里五味杂陈。他肩胛的伤口在她的“特殊照顾”下,愈合速度快得惊人,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这瞒得过别人,瞒得过他吗?
还有白天那支带着流光、精准射穿独眼龙手腕的竹箭……
他似乎有所察觉,却选择沉默。这沉默,是保护,还是……等待?
“林娘子,”陈擎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了一丝如释重负,“都安排好了。降兵交代,他们是‘黑山狼’最后的残部,本想捞最后一票就散伙,没想到……”他看了一眼萧衍,没再说下去。
林晚点了点头:“辛苦陈校尉了。让大家轮流休息,夜里值守不能松懈。”
“明白。”陈擎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林娘子,今天……多亏了你。”不仅是那救命的一箭,更是她在混乱中的挺身而出。
林晚摇了摇头,没说话。她看着跳动的火光,思绪却飘向了远方。河谷屯暂时守住了,但萧衍的身份,他背后的仇敌,这片土地上的动荡……真正的危机,恐怕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深,石堡内外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荒野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林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堡墙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几声短促的惊呼!
“怎么回事?!”林晚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
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恐,声音发颤:
“墙……墙外!好多绿色的眼睛!是……是狼群!好大一群狼!把堡子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