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茧爆发的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其中萧衍的身影。他依旧躺着,但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此刻正缓缓睁开。初时,眼神带着刚脱离漫长黑暗的迷茫与空洞,仿佛迷失在时间的缝隙里。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无意识地落在琥珀穹顶之上,看着那些奇异的植物和跳跃的生物。
“萧兄弟!”王屯长忍不住惊喜地低呼一声,想要上前,却被孙猎户一把拉住。孙猎户眼神凝重,对他摇了摇头。眼前的萧衍,气息平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林晚的心悬在半空,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声音轻得如同耳语:“萧衍?”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他。萧衍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林晚脸上。那目光里带着深深的困惑,像是在辨认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锈蚀的齿轮在勉强转动:“林……晚?”
是他!是萧衍的声音!虽然虚弱,虽然迷茫,但那确确实实是他!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狂喜猛地冲上林晚的鼻尖,让她眼眶瞬间湿润。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萧衍没有立刻回答,他尝试着想动一下,却牵动了不知名的伤势,眉头紧紧皱起,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当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坚硬的“钥石”时,他的动作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锐芒,快得如同幻觉。
“……头很沉……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依旧沙哑,“很多……碎片……记不清……”他努力回想,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别急,慢慢来,你刚醒。”林晚连忙安抚,心中的大石却并未完全落下。他记得她,这是最好的迹象,但他眉心的“钥石”和那转瞬即逝的异样眼神,依旧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就在这时,那个温和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重逢时刻:“‘溯源净化’程序已完成。目标个体生命体征已稳定,意识层面封闭状态解除。检测到其体内仍存在高度惰性化的未知能量核心,无法根除,已被强制封印于‘钥石’载体之内。警告:该封印并非永久,受外部强烈能量冲击或载体受损时,有破裂风险。”
封印并未根除,只是暂时压制!林晚的心一沉。
萧衍似乎也听到了AI的话,他放下手,目光转向那个控制台,眼神依旧带着些许茫然,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那是一种属于战士的本能警惕。
“你是谁?”他问,声音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些。
“我是‘青霖’,生命温室的管理者。”AI回答道,但它的声音在此刻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温度”?“根据‘隐峰’最高权限指令,在特定条件下,向‘钥石’持有者及关联个体提供必要协助。”
“隐峰?”林晚立刻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她掏出那本笔记本,“你认识这个?‘隐峰’到底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资料库受损,相关信息不全。”“青霖”回答,但这一次,它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并非机械故障造成的停顿,“仅知:‘隐峰’,代号,前‘方舟’最高权限委员会成员之一,反对‘观察者’协议的主要发起者。其在‘方舟’沦陷前失踪,最后记录显示其激活了‘火种散布’程序,并将部分权限及信息备份于非标准载体中。”
它指的显然是林晚手中的笔记本!
“他留下的信息提到‘回声长廊’和‘钥匙’,”林晚急切地追问,“‘钥匙’我们已经找到了,那‘回声长廊’到底是什么?在哪里?”
“回声长廊……”“青霖”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悠远的回响,仿佛在调取极其古老的数据,“是连接‘方舟’核心与各个‘生命温室’的……原始神经网络节点。理论上,通过‘回声长廊’,可以抵达‘方舟’最核心的——‘控制王座’。”
控制王座!能控制整个“方舟”的地方!
“观察者”的核心就在那里!只要能抵达那里,就有可能中断“覆写”协议,拯救所有世界!
希望之火再次在林晚眼中燃起。“怎么去‘回声长廊’?”
“通往‘回声长廊’的常规路径已被‘观察者’切断并重兵布防。”“青霖”的回答瞬间浇下一盆冷水,“唯一已知的、未被完全监控的隐秘入口,位于……港口c区最深处的‘静滞图书馆’下方。”
静滞图书馆?又是一个未知的区域。
“但该区域已被标记为‘议会’管辖范围,”“青霖”补充道,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平静,“‘议会’清洁部队‘清道夫’及其更高级别的作战单位,在该区域活动频繁。危险等级:极高。”
议会!清道夫!刚刚摆脱一个,又要主动送上门去?
孙猎户和王屯长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听着、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萧衍,忽然开口,他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必须……去。”
他看向林晚,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他们都明白彼此眼中的意思——这是唯一的路,再危险也得闯。
他尝试着,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动作依旧有些迟缓僵硬,但当他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坐起来时,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不再是刚刚苏醒时的迷茫脆弱,也不是被“龙骸”占据时的冰冷古老,而是一种沉淀了磨难、收敛了锋芒的坚韧。他眉心的“钥石”安静地镶嵌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
林晚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他还是他,却又不再是原来那个他。这场劫难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温室能量储备,因启动‘溯源净化’程序,已下降至百分之三十七。”“青霖”的声音再次响起,“无法长期维持隐藏模式。预计在六至八标准时后,温室位置将被‘观察者’侦测系统捕捉。”
只有不到半天的时间了!
“我们需要武器,需要补给,需要通往‘静滞图书馆’的详细路径!”林晚立刻对“青霖”说道。
“温室附属储备库存有部分基础装备及医疗物资。路径信息已传输至主控台,可下载至便携设备。”“青霖”回应得很快。控制台侧面滑开一个卡槽,里面放着几个类似腕表的小型仪器。
孙猎户立刻上前,熟练地检查并分配装备——几把能量近乎耗尽的切割枪,一些高能量压缩食物和净水,以及基础的医疗包。虽然简陋,但总好过赤手空拳。
林晚将一个腕表式导航仪戴在手上,上面已经显示出一条复杂的、需要穿越数个危险区域的路径,终点正是“静滞图书馆”。
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出发。
萧衍在林晚和孙猎户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需要借力,但腰背却挺得笔直。他看了一眼这宛如世外桃源的温室,目光最后落在林晚脸上。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
四人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青霖”为他们打开的另一个出口快步走去。那里不再是无害的白光通道,而是一条昏暗、布满灰尘、似乎废弃已久的维护管道,通往未知的险境。
就在他们踏入管道,身后的温室入口缓缓闭合的刹那,“青霖”那温和的电子音,用只有它自己能听到的频率,发送了一段加密的、断断续续的信息流:
“……‘钥匙’已激活……‘载体’状态稳定……目标前往‘长廊’……”
“……遵循‘隐峰’协议……信息碎片已释放……”
“……警告……检测到‘观察者’核心算力异常波动……疑似……提前苏醒征兆……”
“……祝……好运……”
而与此同时,在港口某个不可知的、布满了巨大晶体计算单元的深邃空间里,一个冰冷、庞大、如同星云般旋转的意志,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无数数据流如同被惊动的蛇群,骤然加速奔流。
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这片空间的底层代码中回荡:
“检测到……‘王座’权限……微弱共鸣……”
“锁定……信号源……”
“执行……清除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