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唯有巡夜梆子单调的回音在京城幽深的巷陌间缓缓消散。刑部大狱那高耸的、饱含煞气的围墙,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然而,这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骤然间——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响,如同地底凶兽的咆哮,猛地从刑部天牢西北角,那片关押着重犯的区域地下迸发!巨响未落,一道粗壮得异常、裹挟着黑红色烈焰的火柱,如同火山喷发般,悍然冲破了牢房的屋顶,直刺漆黑的夜空!
这绝非寻常失火!火柱之中,隐约可见被炸碎的砖石木屑四散飞溅,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紧随其后,是更为密集、更为猛烈的燃烧爆裂声,仿佛有无数个火药桶在接连被引燃。预先巧妙布置在牢区木质结构承重处、通风口附近的大量火油与助燃物,此刻被彻底引爆,发挥了致命的效果。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凶猛的火舌便贪婪地舔舐、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干燥的牢门、腐朽的草垫、支撑的梁柱……火势如同脱缰的熔岩巨兽,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四周疯狂蔓延、膨胀!浓密得如同实质的黑色烟柱翻滚着冲天而起,其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和木材爆裂迸射出的万千火星,将刑部衙门的西北角瞬间化作一片令人胆寒的人间炼狱!
“走水了!!天牢走水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
紧接着,更多的惊呼声、骇然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炸开:
“是天牢!快!快救火!”
“西北角!是重犯区!”
“里面还有重要钦犯!快救人!快啊!”
“锣!快敲锣!!”
急促得近乎疯狂的铜锣声“哐哐哐”地敲响,一声紧过一声,像是垂死挣扎的心跳,传遍了整个刑部衙门,甚至惊动了邻近的街坊。
原本秩序井然的衙门,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睡眼惺忪的狱卒、值夜的差官、附近的驻守兵丁,如同无头苍蝇般从各个营房、值房里冲出来。有人衣衫不整,有人甚至连鞋都跑丢了,脸上写满了惊骇与茫然。他们提着木桶、端着铜盆,胡乱地从附近的水缸、井里打水,然后奋不顾身地冲向那一片炽热的火海。
然而,火势实在太猛了!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人无法靠近。燃烧的梁柱不断带着轰响坍塌下来,阻断通道,溅起漫天火雨。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剧烈咳嗽。水泼上去,只听“刺啦”一声,化作一团白汽,对于这滔天烈焰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狱卒们声嘶力竭地呵斥着,试图维持秩序,组织救火,但在自然之威与人为制造的灾难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而被关押在其他区域的囚犯们,则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晃着铁栏,发出绝望的哭嚎与求救声,更添混乱。
火光,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刑部衙门的半边天空,将那高悬的匾额、森严的廊柱都染上了一层妖异而不祥的血色。这火光也映亮了下方无数张面孔——惊惶的、恐惧的、焦急的、冷漠的,还有隐藏在暗处,冷静注视着这一切的。
救火的喧嚣、哭喊的凄厉、木材爆裂的轰鸣……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混乱而惨烈的死亡交响,在这帝都的深夜,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