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一年四月十三日,舒妃诞下皇十子。
皇帝接连得子,尽管不如九阿哥出生时欢喜,但因旱情刚过,心情放松之下,难免觉得这个儿子生得格外合心意。因此果然如许诺的那般,赏了舒妃许多奇珍异宝,又为此遍赏宫中,连御花园洒扫的宫人也得了赏赐。
十阿哥满月这日,皇帝虽没说要大肆庆贺,但宫中岂有不知他心意的,用心之下,将十阿哥的满月宴办得温馨热闹。太后也赏脸出席,与皇帝好好演了一场母子情深。
彼时意欢静立一旁,颇有开怀之意。她夹在太后和皇帝之间多年,一朝见这对母子和睦了起来,自己不用在二人间小心周旋,怎能不高兴呢。
五月天气已有些燥热,青樱穿了一身新做的粉地连年有余旗装,看着天气晴好,便往储秀宫探意欢和十阿哥去。
储秀宫青樱是来惯了的,也不用意欢来迎,熟门熟路地进了寝殿。
意欢孕中丰腴了几分,此刻也是一身浅妃色旗装,衬得人温婉了许多,不复从前的清冷。
青樱在摇篮旁的绣凳上坐下,往里头一看,一个婴儿正在绢纱的红襁褓里睡着。
“十阿哥养得可真好,白白嫩嫩的。我看这双眼睛长得像你,鼻子和下巴倒有些像皇上,长大后不知是多俊俏一个阿哥呢!”
意欢眼神就没从十阿哥身上移开过,满目慈母柔情:“俊俏也罢、平平无奇也好,我只盼着他一生顺遂,平安到老就是了。”
初为人母都是这般,青樱那时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因此只是一笑,道:“皇上为十阿哥赐名为永瑞,正是怀着这样的期许。做父母的,无论孩子是否上进,总是平安健康最重要。”
提起皇帝,意欢如玉般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这是我与皇上的孩子啊!男女之间,情如纸薄,唯有这个孩子,是我与皇上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结。”
这样痴情的话,前世听来是酸涩和欢喜,如今再入耳中,感叹之余,不禁有了另一番感受。只是到底不肯说出来扫兴,转而提起了旁的事来。
“今日倒是巧了,咱们竟穿了差不多的衣裳。”
意欢凝眸一看,粉红与浅妃二色是很相似的,且夏日里的花样多用荷花,看起来可真是几乎一模一样了。
其实她很少穿这样娇嫩的颜色,平日里多是月白、青绿这样的素色。但或许是为母后心境不同,加之圆润了几分,穿着也不觉得艳,反而是如珍珠一般,温润并不夺目。
“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今儿是头一次上身。我只是听说小孩子家爱红,比旁的更能入眼,穿来也是希望能让永瑞看见。”
青樱听了便笑:“果然是做额娘的人了,连穿一件衣裳都记着孩子。”
听她调侃,意欢脸上有些挂不住,半羞半恼道:“我知道是与姐姐撞了,姐姐不喜欢,我这就去换了。”
“好妹妹,”青樱忙去拉她的手,“咱们正经说话呢,可不许恼。你穿这身很好看,该让皇上看看才是。出了月子也要预备着侍寝了,所谓小别胜新婚,或许换了装束,皇上会更喜欢呢。”
意欢不再争宠,已有许久了。便是有孕时,也不见她以此邀宠,对皇帝的情虽仍如往昔,却不如从前殷勤了。青樱本以为她又要推辞,因此也是存了劝说的心思。
谁知她却点了点头,淡淡应下:“姐姐说的有理,既然姐姐都觉得好看,过几日我便穿上这身去向皇上请安。”
这下青樱倒有些愕然了,张了张口,却没什么话说。
意欢只是从容道:“额娘进宫时和我说了许多,眼下又有了永瑞,再想置身事外,只怕是不能了。”
青樱自嘲一笑,岂止是有了孩子才不能置身事外,从入宫起,就是你死我亡的争斗。她早已深陷泥潭,宫中又有谁能避免呢?
殿中的氛围有些压抑了,日子一天天过着,人只能刻意不去想那些争斗。但即便是片刻闲暇,仍在时不时地提醒着每个人——不过是偷得半日闲罢了。
青樱朝意欢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妹妹聪慧,既有此心,便知道‘怕’是无用的。为了孩子,为了家人,咱们只能挣扎向前,去分皇上的一点点宠爱。”
意欢无奈一笑:“情深如斯,也只能分得一点,当真叫人灰心。”
“这一点,却是宫中人人渴求的。入了宫,咱们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帝王心难测,能有一丝宠爱,已强过许多人了。”
宫中的日子,就这样在争宠夺爱中过去。
皇帝果然很喜欢意欢的改变,频频留宿于储秀宫。除此之外,便是最为挂念九阿哥,每日都要见的。而永寿宫也能分得几日宠爱,其余的嫔妃,却是见一面皇帝也难了。
到了六月中,皇帝忽然眷恋起金贵人来,一连半月几乎都翻了金贵人的牌子。听进忠递来的消息,皇帝似乎有复其封号的意思。
“只是复封号,没说要复位么。”
青樱听着云蕙的回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青瓷大缸里盛着的冰。
云蕙道:“回主儿,进忠公公是这么说的。”
雪蘅想了想道:“这些日子娴嫔也常常去养心殿邀宠,难道皇上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只是复金贵人封号吗?”
眼见着宫里一个接一个地生下孩子,如懿难免有些急迫。或者说,她是不愿见金贵人得宠,才多往养心殿去,有意无意截了金贵人的宠爱。
在二人之间,皇帝还是偏向如懿的。而如懿对付金贵人也自有办法,每每提起当年的事,叫金贵人有理也成无礼了。
皇帝刚对她有几分宠爱,青樱也曾说过她改了“快言快语”的性子。因此面对如懿的讥讽,总也不能反唇相讥,平白受了许多气。
“若真如此,也是好事。跟金贵人比起来,娴嫔总算自己人。只是皇上本不喜欢金贵人的,怎么忽然宠爱起她来了?只怕有些蹊跷。”